她深呼吸一下,让四月的冷空气泊进她的体内,冷却她的急躁。
饼去四年来,对仙恩最大的震撼,当属池净和裴海的离异。
初闻这项消息时,她几乎无法置信。
她的眼前仍放演着他们婚礼的情景,姊姊脸上无法藏匿的幸福,及姊夫对姊姊毫不掩饰的蜜爱。如此的天作之合,竟然在结缡一年半之后,劳雁分飞。为什么?
“我们太爱对方了。”她想起姊姊淡然而感伤的轻语。“有时候,爱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你会除了『爱对方』之外,忽略了许多事,包括生活,包括相处,包括了解。”
她心中有一些收领悟。
“姊姊,你后悔吗?”她在电话中问。
那端沉默了很久。
“如果你是我问后不后悔结婚,我是后悔的。”池净的轻语,在她耳畔宛转低回。“如同我方才所说,我们之间,除了爱,其它的东西便不多了。我们缺乏了解和体会,便匆匆踏入婚姻,造成了后来的失败,连带毁了日后所有的可能性。”
她听了,心下怆然。
原来爱得太深太浓,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这是她以前一直无法了解的事,而现在,却从姊姊的遭逢中体会到。
“然而,如果问我后不后悔爱上裴海,我并不后悔。”池净平静地说。“若一切重头来过,我仍然愿意和他相逢,再爱上他一次。我们之间缺乏的,从来不是爱……”
为了姊姊的事,哥哥也曾委婉劝告过她——不要一古脑儿的,就把爱情往人家身上倒,爱还是一点一点的来,比较好。
而后她想起了他,那个姓锺名衡的大蛮牛。
他们的关系向来暧昧难明,没有明确的影子,只是一点一滴,形成浅浅的渍痕。但,这痕迹印在她洁白的心上,却是如此鲜明。
她决定了。什么生离死别,什么抛头颅洒热血,她不要那些,统统不要!
或许二十一岁的她仍然太年轻,二十五岁的她却已明白自己要什么。悠悠别经年,她有这四年的漫长和寂寥,来肯定自己的心意。
她不要姊姊、姊夫那样狂涛骇浪的爱;却也不容任何时间、年龄、或过往阴影,来冲突她的爱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她只要一份浅浅的爱。
锺衡,她爱他,她要他,淡淡浅浅的,却明晰无比。
她回身返入屋内,站在落地穿衣镜前,墙上的钟指在六点上,而镜中的女人已全副武装。
她微微一笑,上场的时间到了。
锺衡望着脚底下的灯火。
费城,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到了此地。
斜阳冉冉春无极,然,费城的春天却是亚热带的寒冬,冷得让人发冻。
他的手脚也是僵硬的,心里却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一千四百多个日子。
终于,在漫长的千日之隔,他即将看见她了。
足足四年,他们不曾相会,只通过短短的电话,接过几张她的近照,以及他从她母亲家人处得到的密切信息。
原本,他还不是那么确定自己该来看她。到了纽约,心想,人都已近在咫尺了,打个电话吧。
“来看我。”她只说了三个字。
像是中符咒一样,他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待回复意识,他已站在旅馆房间里,等着晚间七点的相聚。
她变成什么样了呢?他不由自主地遐想。从那少少的几通电话中,她说起来话,依然是唧唧格格的清脆,感觉和四年前那个小女娃儿差不多少。
六点五十,时间已近,他踏出房外,下了电梯,来到两人相约的饭店大厅。
四月并非观览的旺季,旅馆内人潮不丰,几乎是电梯门一打开,他便看见了她。
那,是仙恩吗?
讶然充斥于他的心中,还有一种不知如何说的五味杂陈。
一道娇丽的倩影,倚坐在沙发上。佳人发现了他,眼波含笑,亭亭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走来。
暗红色长裙包裹着她的纤腰与玉腿,软丝的质料在她足畔迤逦舞动,珍珠色的上衣服帖着上身,腰际以一方丝巾围系住,更添流动的光彩。
夭!他的脑中仍停留在四年前的仙恩,及肩长发,爱穿牛仔裤和T恤,一天到晚在他跟前吱吱喳喳,像只小堡蚁一样的野丫头。
而眼前的佳人,红唇软柔,眼波婉转,长及背心的青丝在身后曼妙飘动。
这,真的是她吗?
他脑中恍然浮起“女大十八变”的句子,意识上仍然不太能接受……
仙恩的心几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停住了。
四年过去,他竟然一点也不显老。
他的小平头依旧,煞气的浓眉依旧,只有皮肤此以前更黝黑,眼角与嘴角写着长期暴露在户外的痕迹。他仍然喜欢简便的衣着,一件合身黑色长裤,同色系衬衫与薄外套。
待两人距离拉近,她渐渐找出他身上更多的改变。
以前的他微笑起来,总是憨憨实实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而现在的他,挂上微笑,却显得神秘而深远。
他并不是那种五官俊美的男人,但他身上有一种引人注意的魅力,似乎看深了之后,可以挖掘到更多。
仙恩必须很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把旁边那些金毛女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嗨。”走近他身前,她拉起长裙悠然转了一圈。“好不好看?我跟同学说,今天要和台湾来的老朋友碰面,她硬是抓着我去买了一身新衣服。”
看着她甜美爱娇的笑靥,又是他熟悉的仙恩了。他捺下心头的万般复杂,微笑起来。
“好看。”
“谢谢。”她开心地挽起他的臂。“我们今晚要去哪里吃饭?”
呃?
“你有没有任何建议?”他问。
“你订了哪间餐厅?”她也问。
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没订?”
“你没订?”
异口同声。
仙恩撇开他的手臂跺脚。“你好没有诚意哦!是你请我吃饭的,当然你要负责订餐厅。”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是老江湖,费城的餐厅你比我熟,不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吗?”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已经订好位,自己是受邀的那一方。
他们互相瞪视一阵。
扑哧!仙恩笑出来。
“算了算了,现在出门也太晚了。”她想了一想。“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到我的公寓里,叫披萨来吃,另一个是上到你的房间去,叫客房服务,主随客便,你选一个。”
两个都不妥当,他顿了一顿。
“快点啦!我饿死了!”仙恩已迫不及待地咕哝起来。
呵,这禁不住饿的小丫头。
“你都喊饿了,我还能如何?到我房里去吧!”他无奈摇头,推了她额角一记。
仙恩吐了吐舌头,重新挽着他,风姿绰约地步向电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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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的纱门拉开,一方小圆桌摆在门前,摇曳的烛光呈在圆桌中心,点点闪闪,在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脸上,洒下忽明忽灭的星辉。
橙色的光线,深红的酒,娇美的鲜花,喷香的牛排,刀叉交错问,伴杂几段闲适自在的杂谈。这顿晚餐,吃得两个人心满意足。
一阵冰风撩进门槛里,锺衡注意到她的薄衫。
“你会冷吗?”
“有一点。”她摩挲上臂。
钟衡遂起身,关起阳台门,并将桌上的餐盘放回餐车上,推到走廊上,让服务生来收取。
他返回房间时,她慵懒地半躺在长沙发里,两只脚跷到扶手外,闲逸舒适地轻啜着红酒。
他走到沙发前,拍拍她,待她挺起身挪出一个空位,自己坐好之后,让她再躺回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