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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奇劫 第20页

作者:凌淑芬

“飞飞?”

她惶急的四处张望,却看不见羊儿的踪影。大马路上都是车子,牠如果被车撞了怎么办?

“飞飞,你在哪里?”她匆匆忙忙奔到大马路外,努力想从每个街口或转角发现羊儿的踪影。“飞飞?飞飞,快回来!”

时值阿拉伯人的午睡时间,路旁的商家探出头来看她一眼,满脸的不敢苟同,旋即缩回店里吹冷气。

“飞--飞--”她也顾不得女人不应在公共场合喧哗的规矩,扯直了嗓门大叫。

“你在哪里?快点回来!”

咩……熟悉的羊叫声几乎让她软倒下来。

“飞飞?”响应飘自于下一条巷子内,青萝快步奔过去。“笨羊!只会惹麻烦!早知道就不带你一起来!”

……这些台词好熟!依稀是齐磊曾向她抱怨过的话语。她甩甩头,将这可恶的名号用到脑后。

奔过转角,飞飞果然杵在原地等地。

以及四个满头大汗的男女。

以及一匹堵在巷道中央的黄马。

“嘶--”马儿长叫一声,任身后的人如何推牠、赶牠,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阿黄,你怎么回事?快点走啊!”四人当中唯一的女子连连顿足。

“再拖延下去,我们就赶不及将今天整理好的出土陶片送回营地,教授会气死。”

一位金发白眉、操着美国口音的年轻男人苦笑道。另外两个年纪更长的美国人只能陪在旁边咒骂。

飞飞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探头探脑,看热闹看得很快乐。

青萝迅速打量这等阵仗。马儿驮负的行李装上印着“宾州大学考古学系”的字样,马背上的几把铁揪与铲子沾满黄沙,想来是来自美国的考古队成员正要收工回营。

四个人再度推顶马,另一人走向马首拉扯牠的嘴勒,马儿不走就是不走,硬和他们耗上了。四个人叽哩咕噜喝骂成一团。

“牠脚底受伤了。”青萝忽然开口。

四个人愕然回头,终于注意到身后多了一只羊和一个身穿本地服饰的女人。

“嘶--”马儿又长叫了一声,彷佛在附和她的观察结论。

“妳是……?”娇小的女子轻声问。

通常外国女子并不需要遵守本地女人的服装规范,她穿著考古队的轻便装扮,脸容却围罩着纱巾。那副头纱让青萝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我是个兽医。”她的注意力转回马儿身上,尽量以不甚流利的英语解说。“你们看,牠的右后脚一碰到地面就立刻缩抬起来,这是脚底有了伤口并且受到感染的征兆。”

“可是他几个小时前走路还很正常。”一位年轻的美国人显得很纳闷。

在街头巧遇落难的异乡人,青萝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马脚的裂伤很容易让细菌入侵,而后在蹄跟部位形成脓包。平时牠的病情尚称轻微,症状不会显现出来。现在牠驮了重物,伤口被全部重量一压,才会痛得无法走路。”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四个人忙不迭跟着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牠不肯走动,我们也没有办法带他去兽医院就诊。”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美国人很忧郁。

“只要把牠脚底的角质层割开,让脓水流出来,即能暂时减轻牠的痛苦。”她环顾四周一圈,相中一把靠在墙上的弯揪。“我需要力气大的人帮忙把牠脚底的蹄铁褪下来。”

几个大男生自告奋勇,青萝迅速教导他们应该以何种姿势固定马脚,大家一一就定位。黄马甚有灵性,知道主人们正在解除牠的痛苦,也乖乖的没有挣扎。

三个男生遵循她的指示,将伤脚固定在其中一人的膝盖上,另一个人迅速挑掉蹄铁的针头,用钳子把铁钉拔下来,将蹄铁撬开。

“好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她上前接手,背对着马臀,将牠的右后脚夹在两腿之间,用小锤子沿着蹄脚轻轻叩打,寻找比较松软的地方。“你们帮忙安抚牠,以免牠在治疗的过程中乱动,反而被我割伤了。”

“是!”大家现在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轰然大响的应和反而吓了马儿一跳。

“乖乖,不要乱动!”青萝直觉的用中文喝斥牠。

娇小的女人倏然望向她。“妳是台湾人?”这个问题是以中文提出来的。

青萝猛地抬起头,乍听到故乡母语,感动得几乎泛出玉泪。“妳也是?”

“抱歉打扰你们,不过,兽医小姐,您的动作可不可以快一点?”美国佬担心她们俩净顾着聊天,马儿等不及一脚踹出来,大家就跟着倒霉了。

“对不起。”青萝连忙继续手上的动作。“我叫董青萝,方才看你围着头纱,还以为妳是本地人。”

“我确实是本地人。”娇小女子的眉眼微弯,在面纱下浅笑。“我姓欧阳,大家都这么称呼我。你好!”

“妳不是宾州大学考古系的学生吗?”青萝的手下模到一处质地较软的部分,就位于脚蹄内缘。

她向其它成员讨了一把锋锐小刀,开始削掉表面的角质。

“不是的,我丈夫是本地人,婚后我也跟着定居在阿拉伯。”欧阳友善的解释道。

“我未婚之前是考古系研究生。前阵子听说宾大前来挖掘一处遗迹,就央请以前的教授替我写了推荐函,加入这次的考古行动。”

青萝的第一个反应是:“妳敢嫁给阿拉伯男人?听说他们可以娶四个老婆!”

欧阳笑意吟吟的眨眨眼睫。“放心,我老公娶了我之后,就知道他和其它三任老婆没有缘分。”

“我仍然觉得妳很勇敢!”青萝不敢苟同的摇摇头。“中东半岛是我见过最不把女性当人的地区,有些部族甚至可以合法强暴女人,而且被强暴的女人还非得嫁给犯行者不可。我当时听了差点气死,把告诉我这件事的家伙臭骂一顿,还被他回我一句多管闲事。”

“听起来很像麦地尼克拉那的传统,妳朋友来自麦氏部族吗?”欧阳好奇的看她一眼。

“萍水相逢而已。我才没有这个荣幸结交他当朋友。”她立刻否认。

欧阳看得出她不欲多说,也识趣的没有多问下去。

“很少见到单身的台湾女子出现在阿拉伯。你来拜访亲友抑或自助旅行?”她提出友善的疑问。

“我来找人的,虽然进行得不怎么顺利。”青萝重重叹了口气。通常她不会向陌生人吐露太多私事,然而茫无头绪的挫折感,再加上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她的话忍不住多了起来。

嗤的一声,脓疮终于被割开,一股黄白色的脓水喷溅出来。等伤处的脓疮流尽之后,她示意旁边几位观众递上干净的清水,将伤口彻底洗净。

“大功告成。”她再度和三个男生换手。“轮到你们上场!再帮牠把蹄铁钉回去即可。”

趁几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整顿黄马,两个女人在旁边好整以暇的聊天。

“妳想找什么人?我先生在阿拉伯颇认识几个人物,或许他帮得上忙。”欧阳看出她的郁色,温柔的拍拍她肩膀。

青萝感激的喟叹一声。“谢谢,不过我怀疑有任何人帮得了我。”

“说出来听听吧!”

她颓丧的垂下脑袋。“我想找一个叫布雷德的人,可是要找到他必须透过另一个叫韩伟格的人;据说韩伟格又比布雷德更难找,所以现在我也不晓得自己该找谁了。”

“韩伟格在阿拉伯相当有名,寻常人恐怕很难接触到他。”欧阳垂下眼睫毛。“妳找他们做什么?”

“唉!此中详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她无奈又感谢的对同胞微笑。“不过还是谢谢妳听我发牢骚。不过有个人可以诉苦,我感觉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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