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都是老人家一厢情愿的编派远景﹐和我们年轻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上个星期已经向母亲发出通牒令﹐如果指望石藤与千草联姻﹐不如等我和耕治结拜当兄弟比较快。"
她从怀中微抬起螓首﹐狐疑地瞄他一眼。"我发誓﹐她现在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举起一只手﹐无辜而坚定的望进她眼里。黄少贞没有再发出任何异议。暖气与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交织一张平谧安宁的网﹐紧紧围裹住她。
"你吃醋了﹖"他逸出低低的笑意。
一抹飞红倏然跃上妍丽的脸颊。
"你想得美﹗"他的心窝又挨了她重重一拐﹗"我是替你未来的妻子感到难过﹐老公没结婚之前就累积下可观的纪录。"
"那倒是真的。"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所以我可得找个事前便知道这些'纪录'的老婆才行﹐省得以后还要花时间解释。"
黄少贞的心怦然一跳。他在暗示什么﹖话说回来﹐她真的想知道吗﹖这个男人并不属于她。他们分归于相异的国度与世界﹐短暂的交错后﹐便是越行越远的轨迹。只在这一刻﹐这短短的区间﹐这片宽厚的胸膛是属于她的。
他的味道向来很好闻﹐很难去确切的形容那是什么气息﹐只知道它浓烈而陈郁﹐像多年老酒一般﹐深深吸嗅一下便让人欲醉。而她对于酒类向来没有抵抗力……
奔驰车缓缓泊靠在她的公寓楼下﹐两人望?街上的景致﹐一时都没有动作。
"回去了﹐好不好﹖"低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轻问。
黄少贞没有佯装听不懂他的问题。"回去做什么﹖"她软软地靠回他胸口。"那里不是我的家﹐住在吉祥寺与随你回去又有什么分别﹖"
他沉默半晌。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为什么不放心﹖"她仰起头﹐不自觉的屏住气息等待他的响应。"那还用说﹗"石藤靖和想都不用想﹐直接指出第一个明显的事实。"你挺?在肚子独居﹐如果跌跤﹑撞到﹑或出了任何状况怎么办﹖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安全?想﹐也该为宝宝考虑。"
又是小孩﹗一把无明火熊熊从她心底升温。
她就知道﹗除了孩子﹐他还关心什么﹖她真是傻了﹑呆了﹑癫了才会期待他说出另一种答案﹗
"放心吧﹗你的心肝宝贝安全得很﹗"她猛地推开他﹐恶狠狠地打开车门跳出去。
"小心﹗"石藤靖和差点心脏痲痹。"我当然会小心﹐肚子里睡?堂堂石藤家的孩子﹐我敢不当心吗﹖"黄少贞凶巴巴地说。"你尽避回去等消息。将来孩子出生﹐我自然会写信通知你。不送了﹐再见﹗"
石藤靖和及时往后靠﹐才能保住鼻不被甩回来的窗门打扁。
他又说错了什么﹖
"少爷﹖"司机愕然回过头﹐与他一同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难怪中国人的俗谚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只能摇头叹气。
"帮我把后车厢的日用品送上去。"石藤靖和苦笑?嘱咐司机。如果由他亲自送上楼﹐那颗脂粉炸弹非但不会为君开门﹐更可能泼他几瓶硫酸。他宁愿省下这番自讨没趣的工夫。
"是。"司机一想到要上去面对那顿炮火﹐登时战战兢兢。所以说﹐女人不能宠﹐绝对不能宠﹐稍微一宠就会宠出问题﹗这是石藤靖和自认识黄家大小姐以来﹐最刻骨铭心的教训。
石藤靖和恼怒的跳下奔驰车。他的忍耐极限到了﹗这三天来﹐那个闹别扭的女人坚持不接他的电话﹐连欧亚一号也无声无息──八成被她拔掉电源插头﹐甚至出动雅子上门去软言软语的道歉﹐都被她拒于门外。
总之黄大小姐就是火了﹐恼火全部的人瞄?她"暗通款曲"。然后他也跟?火了﹗与她的烈脾性比起来﹐他才知道过去的自己只算一只有点脾气的小绵羊。
那女人非得这么该死的骄傲不可吗﹖他不能再任由她率性而为。气象报告指出﹐一道强烈冷锋正移向日本﹐加入原先滞留不去的云团﹐预计在今天傍晚抵达﹐届时第二场狂风大雪将席卷东京。天知道这次的围困会持续几天几夜﹗迫不得已﹐他做了一件自从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干过的事──回家找妈妈求救﹗
她不肯接他的电话﹐拒绝他的人上门探访﹐总不会连长辈也拒于门外吧﹖
"我真不懂﹐你硬拖?我来做什么﹖"石藤纪江拎高和服裙摆﹐不悦的踩上满地雪泞。"黄小姐和我素来生疏﹐连你们这些亲近她的人都劝不动了﹐找我出面哪济得了事﹗"
"就因为你们关系生疏﹐她才不好意思像赶我们那样的扫你出门。"他模透了那女人的性子﹗
事实证明﹐石藤靖和走对了一步险棋。
黄少贞找开房门﹐瞧见石藤纪江纡尊降贵的微笑﹐先是一怔﹐再睐向老夫人身后满脸恼怒的儿子。
"黄小姐﹐和儿告诉我﹐你一个人居住在吉祥寺﹐正巧我今天有空﹐便让他陪?过来探望一下。"石藤纪江继续挂?生疏有礼的浅笑。
如果不是瞧在未出世的孙子份上﹐要她千里迢迢过来这地方﹐她还真没那等兴致。
"是吗﹖"虽然明白了石藤靖和的把戏﹐黄少贞终究让做母亲的夹带儿子入关。
"这里环境小﹐请两位随便坐。"
石藤靖和注意到她的容色比平时更苍白憔悴。"你的身体不舒服﹖"一个细微的拧眉突然跳上她的脸容﹐虽然迹象微弱﹐却逃不过他和利眼。
黄少贞撑?后腰﹐艰困的陷坐在床沿。"还好。"她从今天凌晨便开始觉得肚子怪怪的﹐然而又不是想象中那种撕心裂肺的阵痛。
石藤靖和当机立断﹐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小皮箱﹐开始把衣物丢进去。
"我们立刻动身回去。"严苛的口吻不容许任何人反驳。"以落雪的速度来看﹐顶多半小时路面便开始积雪﹐到时候要走都走不了。"
黄少贞颤巍巍地深吸一口气﹐没有出声反对。
石藤纪江杵在侧边﹐冷眼旁观﹐将她每丝反应全看进眼里。
一阵细微却突然的疼痛从黄少贞的小肮窜升﹐她无声的倒抽一口气﹐紧紧按住肚子。
"你果然把欧亚一号的电源关掉﹗"石藤靖和边收衣物﹐边恨恨地观?计算机桌。
"一个人窝在鸟不生蛋的小房间里逞强﹐就这么不怕死吗﹖"
"和儿……"石藤纪江试?提醒儿子。"亏你还是个大学老师﹐连三岁小孩都比你懂道理﹐你羞也不羞﹖"他愤懑的探进橱柜﹐把触手可及的每样东西一古脑儿扔进皮箱里。"回去之后﹐看我不拿把大锁把你铐起来﹗瞧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和儿﹗"石藤纪江更用力的叫唤。
母亲语气中的警告制止了他的喃骂。石藤靖和停下一切动作。
"我想你最好扶黄小姐躺下来。"石藤纪江坚定的嘱咐儿子。石藤靖和火速瞥向床沿的人儿﹐触眼的景象令他心惊。黄少贞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右手紧紧贴按住肚子﹐额上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老天﹗"他低咒﹐闪电般掠到她的身旁扶?她躺平。
黄少贞虚软无力地合上眼睛﹐两只手心冰凉得吓人。
"她要生了吗﹖"他无助的回头询问母亲。
黄少贞倏然张开眼﹐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