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厢型车上路不到三十分钟,风雨突然加强了数倍。
谤据收音机的气象播报员透露,轻度台风已经演变成中度台风,而且暴风半径完全笼罩本岛。
“由于暴风圈云团的移动速度相当惊人,中央气象局呼吁民众尽量待在室内,切勿外出,以免发生意外。”中广新闻网如是播报。
郑清宁透过模糊的湿玻璃审视前方路况,担忧写满眸中。在风雨飘摇的公路上,能见度极底,各式车种纷纷驰向安全的避风港,三十分钟的行路仅仅开驶到平时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也多亏了他技术了得,好几次避开从天上飞下来的招牌或行道树断枝。
罢才出门时万万料想不到台风强度会骤然加剧,否则她也不至于拖着他受累。这会儿即使他们赶到目的地,批发商八成也不会营业。
“阿方,”郑清宁反悔了。“我们还是掉头回去吧!别再往前走,我想花商八成也歇业了。”
“好,我直接送妳回家。”其实安继方也暗自打定主意,倘若继续行进五分钟后,前方仍然是相同的路况,他就要提议打道回府了。
厢型车掉了个头,循着原路回到花店前,再往前行驶二十公尺,泊在阙宅的门外。
轰隆声大作,雷霆霹雳在暗灰色的空中裂出一道惊人的亮白色。郑清宁猛然被突然的巨响吓出娇喊来。
“妳赶快进屋去,我回花店换回自己的车开回家。”他按开车锁,必须以吼叫的音量与她对谈。
“现在开车很危险,你先到我家来避避雨,别急着回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冲入风雨之中,与危险和冷寒搏斗。
那有什么问题?安继方就等她这句话。
两人停好车,安继方抬高夹克,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路冲进阙家客厅。光是开锁、经过小庭院、进室这一段短短的路程已经让雨水充分得到肆虐他们的机会。
当两只落汤鸡闯进客厅时,身上流下来的水分足以灌溉她满花店的盆景。
砰!铝门拉拢,稍稍将狂风强水的叫嚣声隔离在室外。
安继方伸手板动墙上的电灯开关,各盏灯具却暗蒙蒙的,没有反应。
停电了!
郑清宁轻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家里安静得离谱,彷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灰暗的自然光隐约秀出安继方的身影,硕壮的大块头倏然让室内面积缩小了一倍,浸透了的衬衫宛如第二层皮肤,将他结实的肌肉暴露得一览无遗。
她自己呢?该不会也是女态毕露吧?娟丽秀净的脸颊莫名其妙地烧红起来。
“客房在走道餐厅那边,你先进去把湿衣服褪下来,我待会儿拿一套子衿的衣物让你替换。”先退场为妙,免得春光外泄。
郑清宁连忙躲回自己闺房里。
玲珑的身影一闪进房内,立刻映入穿衣镜的反射范围。天啊!她真的湿透了,棉质上衣贴合在肌肤上,甚至胸衣的外型勾勒出来,的哔矶长裤则溅满泥土印子。
太好了,美绝人寰!世界小姐的最佳形象!简直无颜以对江东父老。
算了,反正阿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她没必要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展现了狼狈的形象而感觉心烦,真的没必要!
她驱走心头的郁卒,捡中一套休闲服换上,再离开卧房,走进子衿房里挑出他大学时代的短袖球衣、短裤。运动服的弹性佳,阿方穿起来应该很合身。
客房就在子衿卧室隔壁,她站在门口,先深呼吸一口气才举手敲门。
叩叩!
大板门在她粉拳下开启,郑清宁差点一拳搥中他光果的胸膛。
“阿方,我替你拿衣服──”轻唤声嘎然而止。
菩萨保佑,她没看错吧?
确实没有,他──他──他居然浑身光溜溜!
“啊!”她飞快把运动服扔到他胸前,转身阻止自己沦为偷窥狂。“你……干么光着四处跑?”
“原来妳也注意到我光着,我还以为妳只看见胸口而已。”贼忒兮兮的热气呼向她的后颈。
“还……还不……快把衣服穿上!”灵活的舌头此刻与电力一样失去作用。
“紧张什么?我身上的每一样东西妳都看过了。”话锋一转,戏谑的言语突然低沉而缠绵,蕴涵着无限的诱惑性。
她的手心开始冒汗,体内深处,一个多年未曾有人碰触过的私密角落突然炎烧着麻软的异感。
镇定!她命命自己,别让“外人”看笑话。
“你赶快把衣服换上,我去泡杯热茶去去寒。”郑清宁渴盼着立刻从他眼前消失──或者,让侵入者从她的眼前消失。
莲足甫跨出一步,蛮横的强臂立刻将她往后拉,而且用力过猛,害她整副后背尽皆贴近一面坚实硬结的内墙。
她娇喘一声,察觉自己全然无依的处境。偌大的洋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
“宁宁,别再躲着我了。”沙哑的语音带着恳哀。“几十年来,妳几乎让我想疯了脑袋。”
“不要……求求你……”她无助地低语,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求他什么。
她的感官神经全部敏锐地集中于背部,体会着体肤再度与他产生亲密接触的感受──
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全然忘却了这份安全、焚烧的异样情怀。事隔三十年,为何再度相遇,气味仍然如此熟悉
无论她如何向自己否认、谎骗,也隐瞒不了脑海深处对他的思念。
徒然自欺了三十年,却在短短几分钟内揭开面纱──她永远无法勉强自己恨他,即使他当年犀利而毫不容情的攻击让自己几乎放弃活下去的意念。
天,她是个不贞的女子,这些年来,居然切切藏忆着丈夫以外的男子。
浑圆的珠泪沿着玉颊滑下来,滴落他环在腰间的臂膀。
铁箍似的伽锁紧了一紧,宛如被沸腾的热泉烫伤。
“宁宁,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热唇印上她的后颈,酸楚的告白一字一句倾诉进她的肌肤内,融入心坎里。“当年我为了出国求学,错失了第一次与妳结合的机会;好不容易挨到学成回国,妳却已经嫁为人妇,我不得不眼睁睁放妳离去;而今,三十年了,整整过去三十年的岁月,我不想第三次失去妳……”
泪泉泛出的速度更加汹涌,她只能拚命摇头,却不敢说出声,害怕自己会彻底失去自制能力,以及紧守的芳心……
“我爱妳,妳一直知道的,是不是?”安继方急切地板过她的柔躯。“我从来不想蓄意伤害妳的,妳也明白,是不是?当年我误以为妳背弃了我,所以才口不择言,其实我心中的痛苦并不亚于妳,妳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更不敢迎视他渴切的眼神。
“怎么会呢?妳怎么会不知道?”他急了。“我们分手之后,我的心跟着死了,对世间万事早已不再在乎。当时我脑中空茫茫的,随随便便娶了家里替我安排的妻子,又随随便便找了个小鲍司栖身。若不是青青的出生让我的精神稍微找到寄托,很可能不出几年我就随随便便生重病了。我不敢奢望和妳重逢,却又祈祷着老天能让我偶尔在街角上瞄见妳的影子,即使一次也好,起码让我知晓妳仍然待在我左右……我那么、那么、那么的爱妳,妳怎会不晓得?”
“不要再说了!”她低喊。
沾着泪水的唇绝望地封住他一切告白。
她不能听他继续倾吐下去。
她害怕自己会再度沉沦。而失心的代价太过铭心刻骨,她独力承受了三十多年,临近了年岁,好不容易寻觅到平静的角落……她已经无负担,无力下场参与这场必输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