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屈服。
“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在惊恐占据她的眼之前,他果决的定住她。“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消失,你会因此而决定不再爱我吗?”
爱他?
爱他。
脑中的空白突然开始产生色彩,雕塑成缤纷炫丽的幻境。
一直以来,心灵深处藏着一个小女孩,固执的躲在树屋里,让松树的香气包裹着她,强壮的树身如此的安全可倚赖。她不愿向外跨出一步,因为树屋的地板之外就是直落千丈的深渊。
直到她终于鼓起胆量,迈出第一步尝试,赫然发现,原来屋外连接着舒爽的棉絮。
即使离开了那间小小的蜗居,松树的馨香也依然围绕着她……
“不会。”她哑声回答。
“我也是。”纪汉扬欣然微笑。
※※※
老钟敲响第四下后,一声兴奋狂放的尖叫陡然从客厅传上来,穿透宁静的天地。
“啊──”叫声属于陆双丝所有。“维箴!萌萌!你们快下来看。苏格拉底爬起来喝水了,它可以自己喝水了!”
萌萌沉睡的神智在一秒钟内回复清醒。
不暇等待纪汉扬直起身,她一个箭步跳下床、冲出卧房,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上。
几双急骤的脚步汇流向楼下大厅。
旋即,暴起的欢呼声沸腾了老宅子的空气。
“天哪,它可以走动耶!”
“它在摇尾巴。”
“吓死人的笨狗!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扁!”
“汪!”
珍惜,才是爱与生命的真谛。
第十章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地下室的千年顽垢即使动员整连阿兵哥也清不乾净,更何况地下室的地下室。
萌萌搬开一张只剩下三只脚的餐椅,嘴里嘀嘀咕咕的。
“我时间太多没地方花,才会陪你耗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窖服劳役……奇了,这张椅子连靠背都断成两截,继母大人也要留着,真搞不懂那个女人。”她摔开残缺的椅子,继续寻找第二层地下室的入口。
上个月家里大扫除,地下室增加了更多的囤积物,把第二层的入口给掩盖住。偏偏他大爷心血来潮,选中风和日丽的星期天进行探险。这么做非但得一一搬开废弃家具不说,他嫌单独工作太无趣,还把她也扯下来服劳役。
“别唠叨了。”纪汉扬推动一张石几,回过头来对她皱眉头。“你是十八、九岁的女孩,怎么罗唆起来像个四十岁的欧巴桑?一点也不可爱!”
“说不定等我变成四十岁欧巴桑的时候,唠叨起来就会退化成十八、九岁的可爱女孩,你睁大眼睛期待吧!”她没好气的回嘴。
正方形的入口掀板姗姗跃入劳役犯的眼中。
“找到了,在这里。”终于!萌萌吁了一口气,弯身拉住暗门的把手。
“等一下。”一只大脚丫子及时踩踏住铁板。
“干嘛?”骤然爆开的踏步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你才‘干嘛’。”纪汉扬目光不善的瞪视她。“第一位下去的探勘者交给我来担任好吗?谁晓得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奇了,这是我家耶!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底下还会窝藏杀人犯?”她好笑地道。
“叶萌萌。”他的口气听起来彷佛隐忍了许久。“我起码说过一百次了,女孩子就该表现出女孩子的矜持、娇弱、害羞、可爱──”
“好啦,好啦!”她不耐烦的挥挥手,退开一步。“抱歉伤害了你的勇武形象,恭迎你步入地下室,英雄。”
纪汉扬两手抱在胸口,继续眸睨她好一会儿才移动步伐。
通往第二层地窖的楼梯采收拉式设计。他先把梯道往下推,静待叽叽嘎嘎的连结声恢复静谧。
“跟在我后面。”他多此一举的交代,然后率先走下铁梯。
第二层地窖比他们预期中更窄小,面积仅有五公尺见方而已。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灰尘味。
墙上有一处电灯开关。他触手按下去,隔了好一会儿电灯管才闪了几下,绽放光明。
木柜和架子依着四道墙面摆设,所有物品整齐的收放在架子上。
最初,利用这间地下室的人应该很注重清洁,因为除了收纳柜外,空间内别无其他长物,连废弃的家具也没有。
萌萌第一眼睐见架上的画卷、宣纸,心里顿时了然。
“这里八成是老爸收藏他的膺品的地方。”还以为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呢!她兴致缺缺的倚着铁梯。
“什么膺品?”他半带着好奇,半带着谨慎,小心的翻动几卷画轴。
“我那个瘟生老爸被人家诓惯了,买下好几款名画,后来证实都是仿作。我还以为他把它们全都扔了,原来小心翼翼的收藏在这儿。”她耸了耸肩,用完今天的好奇心存粮。“你慢慢看吧!我先上去──啊!”
一颗毛茸茸的球突然掉在她头上。事出突然,她来不及辨明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脑袋上温温的、重重的。她下意识把不明物体扯下来,往他的方向扔过去。
“什么鬼东西掉在我头上!”她吓得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汪!”苏格拉底及时被他的大手接住。
纪汉扬差点失笑出声。她不是很勇敢吗?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萌萌瞄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糗到家了。
“笨狗!谁叫你下来的?”一把拎过苏格拉底,鼻子对着鼻子喝斥它。
“呜──”苏格拉底快乐地舌忝了舌忝小主人的鼻尖。
“你看你,弄得一身灰,待会儿给我上去洗澡。”幸好她脸上的脏污形成保护膜,因此火辣辣的红晕看起来不太明显。
小狈狗四脚着陆,乐汪汪的缠在主人腿边。
为了防她尴尬过度,翻脸不认人,纪汉扬识相的转向其中一面墙架,仔细检查每件膺品艺术。
必于字画,他算小有一点研究,半是因为他曾经感兴趣的搜集过几幅,另外也是为了工作关系。在他的客户群中,曾经出现专门买卖古典字画的组织,为了公务之便,他曾经恶补过一些监赏的门道。
尽避他的能力未达专业监赏师的水准,若想分析这几十件收藏品却也绰绰有余。
对于叶先生的收藏,他只能说,这位“瘟生”被诳骗的次数还真不少。四面柜架约莫放置着六十多幅字画,其中不乏吴昌硕的金石画作、渐江与齐白石的山水、张大千的莲花、和其他声威赫赫的名家作品──当然,全都是仿冒品。
“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萌萌拿起一卷画轴,拧着眉看它在自己的手中断裂。
地下室湿度高,仿冒品长久浸婬在其中,纸质和画料多多少少受到水气侵蚀。
她反手扔在地上,准备汇集成一堆,待会儿抱上一楼扔掉。
“汪。”苏格拉底差点被碰到。横祸当头呀!
“别忙。”他随口制止她,拿起另一幅画继续端详。“有些仿作画得还不坏,如果转手到‘跳蚤市场’,或许能卖个价钱。”
“谢了,我们家尚未寒伧到那种地步。”她闷闷不乐的扔开几卷膺品。“我上去拿垃圾袋。”
不过情况也差不多了,他私自签合同的餐厅正在装潢,这表示她们叶家欠他的债务更多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清还。
“萌萌。”他出声唤住她,视焦定定的拟在一卷山水画上。
“干嘛?”她转个弯绕回来,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我想,”他慢条斯理的开口。“这幅画应该还值几个钱。”
她伸手抢过来,上看下看,横看侧看。和地上那几卷烂画差不多嘛!
“多少钱?”她不抱太大兴趣。
“一、两百吧!”
“哈!”她翻个白眼,反手一扔让画作加入其他同伴的行列,苏格拉底立刻凑上前闻闻嗅嗅。“假若你喜欢,送给你好了。拿去买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