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烨登时恨得头皮痒。
可恶!他还真不敢对宝贝女儿用刑。他的几个儿子皮厚骨组的,有事没事尽可以捉过来打着玩儿,可是娇滴滴的女儿可不同了,只怕抽没两鞭子就丢掉她半条命。再说,即使她不喊疼,做老子的可比她更舍不得呢!
不是他多疑,他的宝贝女儿真的越来越反常了。
想当年她“状症”稍稍轻微一些的时候,她只会缠着哥哥们讲述外地的风光。
由于生意业务上的需要,他那四个儿子从小苞着老爹跑遍大江南北,从台州到甘州,从大理到襄阳,从名山胜景到京城小市,哪一处热闹的地点缺得了宫家商号的分馆、少得了宫家男人的足迹?再加上四个儿子天生又继承了乃父的口才,一张嘴专门懂得讲甜言蜜语讨姑娘欢心,所以随口在妹妹面前卖弄几下子,自然让润玉聆听得神往不已,恨不得自己也能效法哥哥们亲自逛遍大宋的地界。
渐渐的,她的“症状”恶化了。她不再满足于聆听哥哥们臭盖,反而开始要求他们闲暇的时候陪她出门逛逛。于是,春天时她会拉着三哥一起去赏赏百花宴,元宵时找老爹去猜猜灯谜,偶尔请大哥带她进庙里上上香。
后来,宫烨不得不承认,女儿的“病情”终于进入“末期”。她居然开始央求宫家的男人们带她到距离苏州较近的小镇去看一看。起初大伙儿还没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一遇到空闲下来的时机,仍然愿意担任她的临时马夫兼保镳,带她四处去游历,而宫大姑娘的金莲玉足流连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广大啦!
可能见过的世面多了,她开始凡事自己拿主意来着,越来越不把这个老爹放在眼里,直到今天,居然固执得活像吃错药,连婚姻大事也提出来跟他唱反讽。
爆烨真以为女儿的脑袋坏掉了。
小时候润玉的性子内向害羞,完全符合了大家闺秀应有的典范,而且她天生又带着几分洁癖的性子,老觉得外头的东西脏兮兮的、名胜地区只有一群骚人墨客尽情用他们的诗文荼毒不识字的小贩,尤其走在街上的男人家更是污臭得一塌糊涂,所以她踏出宫家大门的次数向来用一边脚趾头就数得出来。为什么近几年来突然一改往常的甜美温驯,尽想着跑出家门去“野马”呢?
爆老爷子越思索越觉得不对劲。
他挤尽脑汁,追溯到女儿并发“拋头露面后遗症”的原始日期。哼!不出他所料,正是四年前他们举家前往临安赏雪那一年。自从他们从临安回到苏州,润玉的心就放野了,再也收不回来。
所以说,女人就是宠不得,给她们一点小甜头,她们就开起杂货店卖糖来着。
既然权威无效,惟有拿出专制的身段。
“反正我已经允诺钟家的婚事,由不得妳拒绝!”他的鼻端喷出两串火气。“而且陈夫人怕耽误妳的幸福,上个月已经请了两位家人过来退聘,老子也答应了,谁敢再强出头老子就找谁麻烦!”
退堂!
“爹!”她又气又急的哭喊也止不住案亲决绝而去的心意。
※※※
“娘……”
润玉奔回闺房里,扑进锦床哭得昏天暗地。
不,笃行哥哥死也好、活也罢,总之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即使钟家人抬着千银山上门来迎娶,她也全当是污泥粪土。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很伤身体的。”宫夫人轻拍抚女儿的背心。
那个死老头儿!居然害她的宝贝女儿泪水流三斗,回头非叫他好看不可。
“娘,女儿绝对不嫁给钟家人,如果爹真的让钟家抬着花轿上门,那--那--女儿就死给他看!”她哗地一声哭得更大声。
“好,我知道,我知道。既然不想嫁,干脆就别嫁了,难道那个老头子还能打断妳的腿不成?”换言之,宫家女子都吃定了老爷子绕指柔的本性。“妳尽避离家去避避风头,等到逼婚的时机过去了再回家,到时候妳爹找不到人,还能奈何得了妳吗?”
“娘,您是说--”润玉的面颊上仍然挂着两行玉露,玫瑰色的唇瓣已经张开成鸡蛋模样。
“没错,除非妳宁愿留在家里被那个老头子嫁出门!”想当年宫夫人出阁时,就是没人替她想到这条好计策,否则宫烨哪可能轻轻松松将她迎进门。这招就叫釜底抽薪,对女儿而言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吩咐婢女出去打听过,原来钟家最近的时运不太顺当,算命先生指示他们最好在三个月内办一桩喜事,冲冲府内的煞气,所以钟老爷子才会向妳爹提出结亲的要求。只要你捱过三个月的时间别出现,钟家一旦发现苗头不太对劲,自然会另外找户人家提亲去也,难道还傻呼呼地等妳回来?”
有道理。润玉开始认真地考虑起躲开爹魔爪的可能性。
“可是,这三个月我该躲到哪儿去好?”她又想到另一个难题。倘若窝藏在宫家其它行馆里,不到半个月便给她爹爹搜出来了。
“这倒有点儿难办。”饶是宫夫人空有满肚子的“抗夫秘诀”,处理起女儿落脚的问题也派不上用场。这年头时局不定,即使有朋友愿意暂时收容她,身旁少了个亲人照料终究不太安全,更何况润玉是个花朵般的绝色人儿呢!
“啊!有了。”宫夫人突然灵光一闪。“索性跟着妳二哥到洛阳走一趟。”
“二哥?”二哥怎么可能瞒着爹爹包庇她。
“对,下个月初泓儿领着十多名手下,预备押送几车新货到洛阳的分号去,同行的还有十名精挑细选的婢女,全是为娘的亲手训练出来,打算送到妳外公府里作帮手。妳就假扮成婢女混在里头,跟着一块儿去洛阳避难。”宫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条计策可行。女儿既可以逃过一劫,随行还有二儿子当保镳,岂非两全其美。
“不行,二哥一定会发现的。”她自认瞒不过宫泓的鹰眼。
“担心什么?”宫夫人瞪她一眼。“妳只要想法子骗过他一天,等到离城三十里后,即使被他发现了,他也不至于为了妳而掉头回来,耽误大家的行程呀!”
也对。而且这趟路程起码耗时两、三个月,因为途中二哥还得逐站逐站地停下来调货、放贷,到时候她老爹逼婚的期限一过,即使太上老君下凡地奈何她不得;如果半路上二哥坚持送她回来,顶多她再使出以死相胁的本事,不怕他不就范。
反正宫泓是出了名的不近,出发之前决计不会太过在意女婢的形貌,只要她利用头巾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要瞒过他头一百里路并非难事。
“好呀,娘,就这么办吧!”水灵灵的清眸射出光彩。
为了笃行哥哥,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也为了可遇而不可求的远程之游,她决定把握这一生一次的机会。
※※※
爆家女人没有料错。
爆泓率领的旅队先到临安的店号去采集一些南北杂货,再越过钱塘江,远赴开封城的宫氏当铺去视察近几个月的生意状况,直到第七天打算离开开封前往下一个聚点时,他才发觉宝贝妹妹原来一直潜藏在队伍里。
被人逮着的滋味,想当然耳,非常难堪。虽然她的存在带给二哥一个结结实实的震惊,不过,这一路的行程上她可也探听到不少让自己极端意外的消息。
润玉被唤到二哥跟前,黑缎似的长发披垂下来,挂住大半边脸颊,心里仍然暗暗盘算着应该如何应忖二哥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