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多抄一个妇产科电话。”曾春衫结语。
这时﹐阁楼套房内突发第二道现场音效。
“嗯哼﹗”话题的男主角清了清喉咙﹐提醒她说话看场合。
“王鑫回来了。”繁红幽怨的语调透过电话线﹐听起来格外的凄美婉转。
七点半。正好赶赴晚饭时分。过去三天以来﹐今夜是王鑫进门最早的一次。
自他破口大骂她至今﹐他们谈话的机会少得离谱。也不晓得他是真忙还是假忙﹐每天进门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而她习惯早睡﹐两人的作息时间少能产生交集。
王鑫那天的无奈语句时时回荡她心中﹐久而久之﹐形成一股不安的骚动。
他或许是以打量“怪人”、“稀有动物”的眼光来看待她吧﹖繁红越想越觉得不安。一直以来﹐她并不认为自己和正常人──包括公寓以外的人──有什么不同。她知道凡人不会像小路一样﹐拥有鬼魅的阴性体质﹔也不会如她这般﹐流有狐仙的血源。然而﹐这些特质自他们出生便已根植在体内﹐由不得他们抹杀﹐况且他们也不认为需要遮掩。可是……王鑫的反应让她不由得怀疑﹐他和所有正常人可能无法接受她和小路的异质。
活了二十四年﹐她头一遭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因为他。
“找人告状啦﹖”王鑫懒懒地倚着房门﹐好笑多于气恼。
他一进门就听到吴氏亲卫队那票人尝杂的噪音﹐当场还吓一跳呢﹗以为公寓的成员不放心﹐当真一古脑儿地全杀到美国来了。原来她只是利用免持听筒的扩音装置和台湾进行通话而已。
虽然明知窃听人家“壁脚”不道德﹐他仍忍不住静静搜集十几分钟的情报。好笑的是﹐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句子与句子之间根本缺乏逻辑性﹐随便抓来一个路人甲﹐保证有听没有懂﹐难为了他毋需翻译就能进入情况﹐显然这些日子以来让繁红给熏陶教化了不少。
“繁红﹐他回来了吗﹖”语凝在电话那头捕捉到风吹草动﹐心里直呼不妙。“告诉我他现在在做什么﹖”
繁红回头观察室友。王鑫正闲适自得地除掉西装外套﹐拉松了领带。
“他在月兑衣服。”她尽责地回报。
“什么﹗”大伙惊呼。采花贼王鑫也猴急得太离谱了。“现在呢﹖”
王鑫迈开懒洋洋的步伐﹐朝床铺上的白衣美女接近。
“他向我走过来了。”繁红很纳闷他们为何对王鑫的举动感到好奇﹐又不是演舞台剧。
“危险﹗太危险了。”语凝差点口吐白沫。“繁红﹐你千万要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别让他得逞﹗现在他又想干嘛﹖”
“他伸出手──”繁红迷惑地盯住横过自己鼻端前的古铜色臂膀﹐探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座。
“哇﹗他要出手了﹐他要出手了﹗”老母鸡的心脏已不堪负荷。“繁红﹐别怕﹗有我们在场﹐他不敢伤你的。接下来他……”
嘟──
“把电话切断了。”实况转播陷入中止状态。
王鑫居高临下﹐杵在床头睨她。他眼中跃上几分无可奈何﹐藉以隐藏化不开的笑意。
他故意不吭声﹐想瞧瞧她背地里打小报告被人逮个正着﹐打算如何让自己顺顺当当地月兑身﹐一点也不尴尬。
“喝茶吗﹖”繁红温柔地扬了扬手中的热瓷杯﹐以不变应万应。
他认栽。这女人恐怕一辈子没尝过“尴尬”的滋味。
“繁红﹐『尴尬』两字怎么写﹖”他也够童心未泯了﹐索性直接提醒她目前的暧昧情况。暗示得如此明显﹐她应该开始感到羞惭了吧﹖
“纸笔放在哪里﹖”繁红搜寻床头柜﹐打算写给他看。
“算了。”他败给她了。“这两个字我会写。”
“那你干嘛问﹖”他们俩同时开口。
炳﹗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繁红不解的表情实在可爱进骨子里。
他倾身﹐额头抵着额头﹐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共鸣震动她的心室。
王鑫会笑﹐这表示他的干戈鸣金收兵了吗﹖繁红有如陷入九丈九的迷离云雾。情势完全逆转﹐现在换她捉模不定他了。
“我们今晚留在旅馅里﹐利用客房服务叫菜好不好﹖”他顺势搂住她的纤躯﹐沁心的神秘体香霎时盈满鼻关﹐中人欲醉。
繁红近日的迷惘他当然看在眼里﹐然而碍于公务忙乱﹐一直没时间与她促膝长谈﹐害她以为他火大到今天。好不容易﹐他从紧迫的加班日子中抽出一夜空闲﹐无论如何也要填补那天的冲突所造成的闲隙。
“嗯。”她没意见。
“我回来的途中绕路到录像带店﹐租了一卷经典片子﹐我们可以一起看﹐消磨时间。”他喃喃耳语。
“对话听不懂。”
“我可以免费担任你的翻译官。”他含笑提议。
“好。”繁红也学乖了﹐懂得静观其变。
客房服务迅速满足他们的需求﹐推来两车中国食物。明亮的投射灯调暗﹐一切就绪﹐偌大的豪华客厅陷入静谥温暖的氛围。
他们弃椅子不坐﹐或躺或卧地盘踞在地毯上﹐几上的台灯点亮一小圈照明﹐恰好足够笼罩两人世界。
录放机很快地进行运作﹐影片开始。
这个故事讲述知名吸血鬼卓久勒(Dracula)的生平。编剧的手法迥异于一般的恐怖片﹐而以一种悲悯的眼光来看待卓久勒。
一开始﹐卓久勒是个信仰虔诚、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为了上帝﹐他投身于十字军东征的战役﹐奋勇杀死无数敌人﹐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写下触目惊心的征旅生涯。谁知﹐就在他为了信仰而战的同时﹐留在故乡的未婚妻却落水身亡了。
卓久勒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园﹐迎接他的却是痛心疾首的命运。他的信仰剎那间崩溃了。
当他为上帝冒险犯难、献出自己生命的同时﹐他却毫不容情地夺走了他的挚爱。这一刻﹐恨意取代了一切﹐他不再相信天上有神、上帝是公正的。
于是他扯下象征神圣的战袍﹐诅咒上帝﹐诅咒整个世界﹐誓言将以不朽的永生永世对抗上帝﹐并且饮血为凭。
电视萤光幕出现卓久勒抱着爱侣的尸身狂痛地叫嚎﹐亵渎的污血从十字架上淌下来﹐画面晕化成令人昏眩震动的腥红。
繁红颤巍巍地倒抽了口气﹐心房紧紧纠结。
“你不敢看﹖”王鑫立刻按停录放机。这部电影是有名的钜片﹐但他没想到画面会如此耸动﹐否则也不会租回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得一如雪白薄衫﹐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原来﹐爱情到了极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信念。
“继续﹐我想看。”她的语气是从末有过的铿锵有力。
王鑫怪异地打量她一眼﹐终于继续放映下去。
卓久勒的末婚妻经过几世轮回﹐投胎成一位优雅保守的淑女﹐并且和一位心怡的男士订下婚约。卓人勒经历了数个世纪﹐终于寻获昔时的心上人﹐两人在他特意的安排下重逢﹐再续前世情缘。
其间﹐他不断出没吸人血﹐却从未伤害过爱侣。而女主角也由最初的羞怯、排拒﹐直到最后的倾心接受。
当她今世的未婚夫领着神父追杀身受重伤的卓久勒时﹐她拋开一切矜持相礼教﹐协助虚弱不堪的卓久勒逃避世人的猎杀。
终于﹐两方人马面对面交锋。她的未婚夫要求她回到自己身边﹐一起对抗邪恶﹐女主角却拒绝了。
“为什么﹖”未婚夫痛心地问。
“因为我爱他……很多事情﹐他愿意为我而做﹐但你却不会。”女主角苍白却坚定地告诉他。
全数猎魔者为两人的真情而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