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同住了近四年,她依然难以判断这群怪房客何时会从莫名其妙的方位“变”出来。
“对不起,我送繁红姊姊的便当上来了。”小路的眼睛掩藏在大型宙朋太阳眼镜后头。“至于承治大哥,不要抱太大指望,他可能叫不醒。”
“糟糕!”她头痛了。沈楚天和教练老爸一大早要练球,她又急著赶赴公司的晨间会议,公寓内只剩下承治不用固守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现下可好,没人能欢送繁红展开伟大的职业生涯。
看样子她只好请假两小时。
不明内情的人或许会认为她这个房东保护过度,可是她也没办法呀!身为这群能人异士的精神总指挥,稍微一个疏忽他们都可能出状况。
称吴氏公寓的房客为“能人异士”绝对不为过。咱们一层一层地推介上来。
二楼B座的小路今年方进入十字头,脉出于一位娶了鬼妻的租先,天生具有半阴半阳的体质,见不得阳光,所以恒长挂在脸上的太阳眼镜便成为他的注册商标。
三楼的尹承治空有爱因斯坦级的头脑,从小到大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中度过,对于现实生活的点点滴滴却是全然的无知。相不相信他的发现曾经夺得诺贝尔奖,却被居心厄测的英国同僚骗走了,而他还傻呼呼地祝福人家“恭喜发财”?
四楼A座的临时房客吴泗桥正在努力改善与房东女儿之间的紧张状态,还算颇有成效,目前已经被她训练成“房客悍卫犬”之一。
四楼A座的风师叔终生以道士为职业,讲白话一些就是“师公”啦!他的性格根植了迷信兼八股的因子,成天只晓得作法烧符灰给成员们进补。当初这票能人异士便是由他带领,出现在吴氏公寓的台阶前要求租房子。
而今儿个的女主角,住在小路母子对门的萧繁红,她身上的奇特不下于小路,系源自于狐仙的后代。大家都晓得,举凡狐仙者,莫不以花容月貌为基本配备。而繁红身为多情狐女与人类蕴育下来的第四辈代表,自然传承了女性祖先们特有的外貌遗传。最恐怖的是,繁红自有她独树一格的逻辑观,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真正模透。对平常人而言,假若A等于B、而B又等于C,那么A一定就等于C。然而,相同的逻辑降临到繁红头上,她只会注意到一件事情:“为什么是『ABC』?可不可以用『甲乙丙』?”
对了,提到繁红,她人在哪里?大夥忙乱了一整个早上,独独女主角至今还未出现芳踪。
语凝瞟了眼腕表。天哪!八点了。事到如今,她只好运用公寓内最便捷的寻人播音系统。
她扬起头,威吓的河东狮吼霎时回荡于整座公寓的楼梯间──
“繁红!立刻给我出现!”
“嗨!”繁红的声音先蹦出来,多么精准。
四楼与五楼的间隔平台,飘上一袭灵雅加仙的白影。
晨阳被毛玻璃窗户晕化成光环,幽幽投射在纤美的倩影上。繁红依然穿著她偏爱的衣饰,象牙白的宽大衣衫松松的罩著上躯,打斜的衣襟透露出浓冽的古典风味,丝质衣料软软的贴著酥胸,描绘出她诱人的标准身材。同色系、同质料的长裙在脚踝曳散成云絮,当她莲步轻移时,飘逸的裙摆仿如天上的云河,而衣装的主人自然就是那不沾人间俗气的凌波仙子了。
她粉雪般的肌肤几乎与外服同化,惟有垂落至腰际的乌丝为主人添加第二种色彩。精巧绝丽的五官构成了一张令人神魂为之夺的脸庞。
繁红整个人,由里到外,由上而下,彷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而形成。
像这样如玉如仙的女子居然要坐在办公桌后打电脑?唉!
“喝红茶吗?”凌波仙子轻吟浅笑地递上一杯早安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茶?”语凝气急败坏。“你忘了今早八点半必须往『森尧企业』报到?”
“记得。”繁红颔首。
“那你为什么还杵在这里,一点准备也没有?”语凝紧迫盯人地质问。
“嗯……我想想看。”大美人立刻陷入沉思。
语凝简直快败给她了。“好好好,别想了,这个问题并非提出来徵求答案的。”
“那你干嘛问?”她纳闷地偏斜了头。
上帝!杀了我吧!房东大人按住额角,距离紧绷过度而崩溃仅剩两秒钟。
“繁红,我没工夫和你扯。”语凝冲下来,一把将便当塞进她手里。“承治爬不起来,你等我一下,我打电话向公司请假,然后代替他送你上班。”冲天炮似的步伐转眼又刮回五楼。
“我自己去就好,不用人家送。”她柔柔倾诉著。
“别开玩笑了,你认得路吗?”语凝霍地止住冲势。
“沈楚天画了一张地图。”她漾开保证般的甜笑。
“他画的地图可靠吗?”语凝思索著由繁红自行前往的可能性。
这群房客终究得学会自立自强的,或许她该适时地放手让他们自行发展。
半晌,精神领袖终于下达终结令。“好吧,你一抵达公司立刻拨电话给我,以免我悬著心,知道吗?”
“好。”繁红温驯地点了点头。
语凝目送她仙气飘飘地移下楼,忍不住叹了口气。
颈背上总觉得毛毛的……
“森尧企业”雄踞台湾商界近三十载,集团经营的事业网罗了国际贸易、证券市场及金融三大方面。八年前首创总裁宣布退休,顺利将执牛耳的重任移交给第二代的次子──王鑫。
“森尧企业”之所以由次子继承,绝对与兄弟阋墙搭不著边。
老总裁的长子对汽车的兴趣远胜过运筹帷幄,因此当亲爱的弟弟培养出独当一面的领导能力后,他拍拍、溜得比飞的还快,夥同青梅竹马和她老公合力经营连锁车业去了,哪还管他劳啥子家族企业呢?这下子自然苦了王鑫,年纪轻轻就扛下一大家子责任,没日没夜地操劳。
幸好这八年下来,他倒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整个企业集团的年营利以稳定速度成长。他非常了解,即使出了岔子,也别指望那皮厚心黑的老哥会良知发现,乖乖的爬回家支援。
“钱小姐,立刻将这份会议纪录整理出来,送进我办公室;张董的饭局排在明天晚上,李总的会面就走在今晚六点,再订一束花送到荣总慰问黄先生的妻子;我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不接电话。”王鑫匆促的步伐率先离开会议厅,跨入直达十二楼的电梯,准备回到办公室内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忙呀!海外市场最近接获一大笔订单,总成交额以亿元为单位,为了统筹整批交易的营运,他已经连开了四个小时的会议,直到过午三点半都还未进食。
“总经理?”钱秘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他短暂地回首。
钱秘书烦恼著不知从何启齿。“……会计部有一位女性员工出了点状况,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一位』员工?”他的口气明摆著不耐烦。“她的情形很严重吗?”
“呃……还好。”
“钱小姐,”忙碌中的王鑫是六亲不认的。“你应该了解,少数员工的问题就交给人事部或公关部协调,我花钱雇那些人来坐办公桌,正是希望他们搞定这些琐事,不必传上来劳师动众。”
砰!木门隔绝了沟通管道。
他瘫坐进牛皮椅座,西装外套早已褪了下来,索性也扯松了领带,暂时卸下精明老板的战甲。
等处理完了这回的新交易,他非放自己一阵长假不可。任何人以他这种步调生活,怕不提早衰老十年,所幸他们王家的男人在外貌上还算得天独厚,看起来永远比实际年龄轻稚,让他活了三十四载,却减少五年左右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