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阿里布的黑眸突然扩张成两倍大。“别、别!那个,老板──”
“哗啦!刷!”各种翻飞的嗓音飞进清晨的空气里。
“什么事?”他火速地回头侦查背后骚动的原因。
倚月忙不迭扶住四只翻倒的大竹篓。丰收是吧?姑娘我洒掉你四篓的鲜女敕茶叶,看你还能笑到哪里去。
“真是抱歉,我刚才倒退着走路,没注意到背后的障碍物。”嘿嘿,活该!不过,看样子有人正在酝酿怒火,她还是先溜为妙。“我回主屋了,再见。”
她一溜烟钻出茶园。
懊死!他的茶叶,他上好的雀舌,一斤四万六!这小表竟然硬生生弄倒、踩坏他数十万的收入。
“苏、倚、月──”他咬牙切齿地追上去。
“老板,您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罪……”忽然,她被人从后领揪起来,“喂,放我下来,别抓着我!”
“过来!”齐霖拎着她跨过马路,迈向搭盖在主屋旁的铁板货仓。
“类人猿,你带我去哪里?”她吊在他手臂前端晃荡。难不成他想毁尸灭迹?
“不、准、你、再、叫、我、类人猿!”他愤怒的踢开铁板货仓。
这间仓库约有三百坪大,室内的温度和湿度经过中央空调严密的管制,目的在储存运送到行销据点之前的茶叶。此刻,阴冷而干燥的空气幽幽袭向缠阗的劳资双方,却无助于平息齐霖狂烈的心火。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人猿该不会狠心的把她囚锁在暗无天日的货仓里吧?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蒲扇般的大巴掌狠狠推了她一把。
“喂,你放开我,放──哎哟!”她跌进超级大茶房里。
“你给我乖乖待在里面反省,晚上再放你出来!”
匡当!
合拢的铁门,仿佛象征着她多灾多难的命运。
第三章
冷死人了!
倚月在原地踏步,藉以增加体内细胞碰撞的热度。今早急匆匆地被拉起床,她只随便拎了件薄长衫兜上身,而仓库内的温度又调节得比平均室温低上两三度,齐霖那只类人猿分明打算以“酷”刑──酷寒的私刑──来折磨她。
她被关进来多久了?五个小时?六个小时?
她不清楚,但有件事情倒是相当肯定的:那家伙打算关她到天黑,除非她先放段。
门锁喀的一声响了起来,齐母进来收拾她午饭用的餐盘。
碗碟里的汤食菜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水膜,然而两菜一汤的伙食仍然维持它两个小时前被送进来的模样,半口也没动过。
齐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瞧不出这女娃儿竟然如此倔强,齐霖此番显然遇着对手了。
这样也好,她起码超过两年没见过不苟言笑的儿子如同过去二十四小时般,绽现出具有明显高低起伏的情绪。
或许,苏倚月的介入并不全然带来负面的影响。
“向齐霖道歉吧!只要说声‘对不起’,我保证他立刻放你出去。”齐母试图充当和事佬。眼睁睁看着别人挨饿有违她善良的本性。
“放屁!”倚月完全不领情。
“注意你的用词!”
“你们母子俩还真有默契,连口头禅都一模一样。”她哼了一声。难怪古人会传下那句名言──龙生龙,凤生凤,乌龟原是王八种。类人猿的娘能好到哪里去?
“相信我,齐霖说得出做得到,如果你不肯先低头,他会真的关你到午夜十二点才放人。”齐母越想越好笑。这两个人公然闹起别扭来,简直让人分不清谁是小孩子。
“反正那家伙没心没肺,我已经放弃提早假释出狱的奢望。”倚月嘴里说得轻松,其实心头那管喷气的烟囱比冒火的维苏威火山更激烈。“小人一个!居然将我禁甸在暗无天日的铁笼子里,连一丝丝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有。他凭什么囚禁我?凭他是附近的骑警,抑或正义的护卫者?他以为自己落脚在山区,就可以自封为山大王吗?好歹我身为人类,他可只算一只类人猿而已,而且还是一只语言机能进化未完全的类人猿。严格说来,我早他演化了几千年呢!去他的!”
“注意你──”
“的用词!”她已经能朗朗上口。“放心,我已经非常注意了,原本我打算骂‘他妈的’。”
“苏倚月!在我的屋檐下,不准女孩子说粗话。”齐母发出严正的声明。
“为什么男孩子就可以?”她反问。“齐妈妈,你不觉得自己有性别岐视吗?当女人都瞧不起女人的时候,如何要求男性动物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我们?”
“呃,我──”齐母给挤得说不出话来。
“敌我意识的矛盾,就是女性内部的矛盾。齐妈妈,你呀!你的内心矛盾!”
“啊?!有吗?”齐母眨眨眼睛。“我矛盾什么?”
“你矛盾的问题可多着呢!”她俨然一副慷慨激昂的专家形象。“生出一个进化不完全的儿子,是天下为人母亲共同的悲哀,但母爱的天性又令你无法收回对儿子的关怀,两相冲突之下,才会造成你心头拆解不开的矛盾死结,这个推论你懂不懂?”
“噢。”
“太好了,你懂。”倚月笑咪咪的,又说:“所以啦,为了平衡你心头的矛盾感,齐妈妈,你必须拿出母亲的权威,拒绝帮助他继续作恶,早日将他导入正常人行事的轨道,因此,当他做出违反个人意识、私自囚禁犯人之类的暴行,你就应该适时地阻挠他,以免助他的气焰,让他越陷越深,这你也懂吧?”
“唉。”齐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们的话锋为何会演变成这个诡怪的议题?
“因此,我建议你让仓库的大门敞开着,传达他一个明确无疑的讯息──儿子,老妈拒绝担任你动用私刑的共犯,如此一来他才懂得反省自己的行为,你明白吗?”
“嗯……”话题越扯越远了。她们竟然从道歉、放人扯到母爱与矛盾,再扯回开门和反省,前后也未免太缺乏关联性了吧!
“齐妈妈,你赞同我的看法吗?”她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
“呃,好像……赞同。”
“才怪!”门口猛地传来“光明斗士”的呼喝。
齐霖!
还没轮到他的戏分,他出来干什么?
“你也来了?”齐母愕然瞥视儿子怒焰高涨的剪影。
哼,他早就料着了!他知道苏倚月一定不甘心平白被他限制行动,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偷溜出去。既然从他这方面下手肯定会徒劳无功,她当然没有放过他母亲大人的道理。幸好他跟过来偷听了。
“教我反省,你没搞错?今早做错事的家伙是谁?”他真佩服她有法子把完全不相干的主意牵扯成一篇论说文,诱拐他母亲上当。“妈,她哄你的。”
“哄我什么?”
“开门。”
“开门干嘛?”齐母不耐烦了,这个死儿子,明明只有几句话,他偏不肯一口气说完。
“放她出去。”齐霖不耐烦地瞟向母亲,心里纳闷着:从何时起连他妈妈也变得罗嗦了?
倚月在脑海中尽情杀死他一千次。这个该死的家伙铁定八字和她相克,天生下来砸她锅的!
“我有说过我打算逃狱吗?”她嘴硬得很。“告诉你,我最讨厌让人家失望了,如果你认定了我会偷溜,我待会儿就溜给你看。”
“有胆子你就试试看!”他恶狠狠地瞪住阶下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道不道歉?”
“任何有自尊的人类都不会向类人猿低头!”他不畏恶势力地瞪回去。要她道歉,他等到下半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