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把我困在电梯里半个小时才让我下楼。”
“你们这算什么?我更惨,上下楼各被它堵住一次,客户等不到我,还以为我开小差。”
“还说咧!我在五楼等了二十分钟,电梯仍然卡在三楼上不来。”
由众人的抱怨听起来,乱事的发生显然已有好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满心以为会看见哪家公司的打手来踢馆,结果却发觉电脑部和人事部的职工全聚集在楼梯前。
他排开人群,终于找出众人围观的原因。
它,欧亚一号,正在玩电梯。
“两百八十一、两百八十二、两百八十三、两百八十四——”它按住电梯的上下钮,只要电梯打开,就指着里面的人吟念两声,按着再松手让电梯门合拢,却又抢在电梯运作之前再度按下按键,让铁门重复打开,它再数一遍里面的人头,数到它高兴为止才放对方下去。
“两百八十五、两百八十六、两百八十七、两百八十八,好了,放你们下去吧!换另一边,两百八十九、两百九十、两百九十一……”
太过分了。
“欧亚一号,你在干什么?”天生的好脾气令他满腔愤怒自动转化为无奈的叹息。
自从欧亚一号和公司同仁混熟开始,便不断被其他人带坏,举凡讲粗话、离家出走、恶作剧,它没有一样不精通的。日本总公司的大老板石藤靖和已经暴怒得快把它丢进焚化炉熔掉了,它还不懂得收敛一点,成天尽是闯祸闹着玩。它以为“欧亚”耗费大笔资金研发智慧型机器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公司多养一个不务正业的“职员”吗?
“嗨,时彦、时彦、时彦。”机器人手舞足蹈地招呼他。“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耶!我们打赌的结果是我赢了,你输了,你必须让我去找韩写意。”
“主任,你和欧亚一号打赌?”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眼光纷纷转移目标,攻向事件的主谋者:电脑部主任——主任耶!
这下惨哉!他似乎让自己成为万夫所指的对象。
“呃……这个……其实……没事没事,我来解决就好,大家回去工作,欧亚一号绝对不会再度造成诸位的困扰。”先陪小心要紧,终究理亏的人是自己。
大家合着怨怼的眼神回到自已的工作岗位。敛眉滑溜得紧,立刻趁乱潜回电脑部。
五分钟不到,乱烘烘的电梯问仅剩时彦和他的“实验品”。
“说说看,你为什么赢过我?”先搞定他们的赌约,再来追究责任。
“喏,我们赌的是电梯搭载的人数,所以你叫我站在三楼数人头,可是你事先没声明重复搭乘的人不可以算两次。直到中午十二点为止,电梯门总共打开过一百零六次,总人头数是两百二十一人,为了防止你赖皮,我特地数到你回来才罢手,你可是亲眼看见的哦!”
它居然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让电梯门开合超过一百次?!难怪两部电梯同时当机!
“你作弊,电梯门是你自己按开的!”他拒绝接受任何缺乏合理性的答案。
“耶?你又没事先指出我不能主动按开电梯。”欧亚一号振振有辞。“而且你凭什么指责我作弊?是你欺骗我在先耶!我应该到楼下大厅数人头才对,你怎么可以指定我待在三楼当傻子?”
原来被它发现了!
时彦登时啼笑皆非。且别说自己确实未曾说明它不可主动按开电梯门,即使如此,终究是他先对欧亚一号使诈,光是“理直气壮”这四个字他使站不住脚。
难道就此认输?不,他不甘心,尽避欧亚一号很聪明——人家可是智慧型学习机器人——它的推演能力应该尚不至于敲论得出人类语言中隐伏的圈套和非逻辑性,一定有人教它。
“是谁告诉你我们的赌约有问题的?”他心念一转,不消欧亚一号回答,心头已经找到答案。
“救命恩人。”它证实了主人的猜测。
原来出门之前敛眉和它嘀嘀咕咕地咬耳朵,便是教会它如何捉他的漏洞。这个鬼丫头!
也不想想看她的老板是谁,居然伙同第三者来对付他。
“好,这回算我输便是,明天就让你去找韩写意。”他认命得很,机器人的债务人当下一跃而成毕敛眉的债权人。“小毕!”
时彦冷静地踏人电脑部地盘,抬目寻找忘恩负义的小助理。
其实他明白得很,小女生只要摆出可怜兮兮的溺水表情,他就心软了。可是让她弄清楚谁是老大,却是当前必要的课题。
“时彦,”他一踏进秘书办公室,立刻发现小毕小姐谄媚地冲着他甜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找到你的车钥匙了。”
她抢在他发难前示好。
“真的?在哪里?”时彦霎时忘却自己兴师问罪的念头。他的车钥匙与居家钥匙串在一起,倘若掉落在公司里还真令他不放心,能找回来最好。
“我刚才跑到茶水间替你倒水时遇到清洁伯伯,他在走廊上捡到你的钥匙,正在烦恼该交给谁,我看到就向他讨回来啦!喏,还你。”她恭恭敬敬地以双手奉上。
“这么好心?还替我倒水。”他笑骂,心里终究开心她替自己找回钥匙。既然小毕将功折罪,责怪它她的意念自然而然消弭了几分,但这可不表示她躲得了一顿骂。
敛眉拉着他进人主任办公室,反手掩上门,一旦阻绝了秘书刺探的眼线,便开始放肆地赖在他身上撒娇。
“时彦,你把人家的钥匙还给我啦!”
“好让你无照骑在大台北街道上?门都没有!”他的口气毫无转圜的余地。
“没钥匙我怎么开锁进家门?”她提出垂死的挣扎。
也对!
“我看这样吧!”他掏出她的钥匙串,取下黑色的机车钥匙,再把剩余的还给她。“等你考到驾照后,再来向找赎回去。”
“噢,好吧。”无所谓,她的住处留有一把待用的,哈哈哈!“趁着刚才你在外头忙的时候,我替你泡好咖啡,信件也拿进来了,秘书小姐说便条纸上有几通你的留言,记得回覆。等会儿我会把这堆档案拿出去归档,你的钥匙也找回来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又有效率,很乖、很乖。”时彦揉揉她的秀发以示嘉许。
“那我先出去罗!”她一溜烟地钻出办公室。
时彦满意地坐回皮椅,啜饮醇馥的深褐色热饮,然后脑中突然劈进一抹灵光。
唉呀!他又上当了。他根本没骂到她!
非但如此,仔细回想今日内的种种遭遇,他俨然从头到尾被她吃得死死的,一个圈套按着另一个圈套地箍上他脖子。
表丫头就是鬼丫头,真是没骂错她!
她究竟上哪儿想来这么多骗人的技俩?诱拐哄骗、助人为恶、纠众打架,似乎样样恶作剧的把戏都难不倒她,外表如同婴儿般清新纯真,偏偏内在蕴含着邪恶的气质,天使与魔鬼的因子似乎全聚集在她身上。
究竟该如何对她才好?
他思索了半天,终究无奈地笑了。
第四章
莘传商职夜间部三年十七班。
半小时前已经敲响最后一堂课的结束钟声,整班学生却必须乖乖留下来聆听“伟大的师长”训话。
敛眉斜瘫在座位上,张口打了个的特大号的哈欠。
奇哉怪也,听说老人家比较罗唆而科主任的年纪明明才四十来岁,怎么说起话来比常人饶舌三、四倍?这家伙实在不上道,她们放学的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半,人人萎靡得像条虫,他还不甘心放人家回家睡大觉,拼命用他的“甘霖”灌溉前两排的同学。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