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拿把螺丝起子来。”以前在美国,家里故障的电器用品常常被她随便敲敲打打就修好了。一台影印机不至于难倒她。
“我看,我们还是找专人来修理比较妥当。”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副总夫人帮他修机器。
“何必?一点小毛病而已。”
小弟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一把螺丝起子来。
谙霓先打开影印机前方的盖子,里头并没有纸张卡住,可见故障原因和送纸匣无关。她再打开炭粉盒,发现黑色粉末装得满满的,因此也非炭粉不足的问题。
她一一拆下触目所及的螺丝,把每个能够移动的部分都拆卸下来。半个小时后,完整的影印机散落成零星杂乱的机件,两公尺宽的走廊堆满了各式杂物,她仍然没找到毛病出在哪里。
小弟终于明白自己误上贼船了。
“狄小姐,我们把机器装回去好不好?”他担心这个月的薪水会变成赔偿金。
“等一下,我一定要把毛病找出来。”她不甘心输给一台闹别扭的影印机。
怎么可能呢?好端端的,它没理由“死掉”。会不会漏掉哪里没检查?她再次拿起每个零件仔细端详。
“对不起,借过。”
她蹲在地上,刚好查看到炭粉盒时,身前传来礼貌的催促。突然出现的大脚丫吓了她一跳,手中的炭粉盒自然而然飞出去,将对方的长裤挥洒为精彩的国画。
闯祸了!两个人当场愣住。
“老天!”受害者爆出愤怒的吼声。“我的裤子!”
“真是不好意思。”她赶紧拿起白纸替他擦干净,结果不擦还好,这么一擦反而更惨,原本的黑色粉末变成深墨色的印子。“噢哦!”
祸闯得更大了!小弟巴不得自己从没遇上这个女人。
“你看!你——你——”陌生人这辈子尚未见过比她更没常识的女人。“不用你多事,我自己想办法,该死!”
谙霓目送他离去。他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不过是一条裤子而已,顶多她替他付干洗费嘛!真是小气!继续回头修理影印机。
“呃,狄小姐,我去叫修理部的人来。”小弟只想在她造成无法弥补的灾情之前及时找到救星。
“等一下,我想到了!”她确实漏查了一个地方。“八成是插头或电线出了问题。”
兴冲冲地拆开插头,剥下一小截电线皮,东转转西弄弄的,再满意地装回去。
“咱们再试一次。”插头的尾端仍然连接在主要机件上,如果有效,主机的指示灯会自动闪烁。
她把插头插进墙上的插座,满怀期待的眼光盯紧红色指示灯——
一分钟过去了,没反应!
“狄小姐……”
“别吵!再等一下。”她教训他。“成大事者必须具备足够的耐心,懂吗?”
小弟当下决定,与她争辩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他明智地闭上嘴巴。
再过一分钟,依然没反应,接着,两人都以为自己弄错了——但,他们确确实实闻到一股奇异的焦味从插头部位冒出来。
“啊!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小弟尖叫。
这倒是始料未及的结果。
被她剥皮的电线正负两极不慎接触到,产生小小的短路,造成插头的塑胶外壳被热度渐渐熔化。
“喂,别叫了,只不过熔掉一点点塑胶,又冒出一点点黑烟而已。赶快找东西灭火。”务必要在惊动其他人之前把事情摆平。“这层楼的消防器材放在哪里?”
“等一下,我去拿……啊!不行,来不及了,浓烟冒出来了。”
她原本还不紧张的,然而被他大惊小敝地嚷嚷起来,不怕也得怕了。
怎么办?怎么办?两个人急得团团转,同时搜寻身边是否有合适的灭火工具。
“这里!”小弟率先发现“火焰的克星”。刚才修理机器时,他顺手把清凉解渴的可乐放在墙角,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给我,给我!”她抢过铝罐,两个人都来不及细想,直觉将深褐色的饮料泼向作怪的插头。
嘶——浓黑色烟雾苟延残喘两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熄灭了。成功!两人正想跳起来庆祝,电插座突然爆出几串火花,绵密如雨的滋滋声从石墙内透出来,听起来仿佛科幻电影中的诡异生物在墙内钻动。他们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头上的灯管闪烁两下,然后就整排熄灭了。
此起彼落的呼喝声、惨叫声、怒吼声从大楼的每个办公单位响起,虽然几秒钟之内备用电力就开始运作,然而对于众多流失的电脑资料而言,补救措施已经来不及挽救什么。
“电线走火不能用水淋!”她为时已晚地忆起。
这回,祸真的闯大了!八成是可乐跑进插座里,影响所有的网路系统,造成更严重的走火和短路。
两个人垂头丧气的,索性也不逃了,乖乖待在原地等着其他职员告御状。
她仿佛极端容易在贺家的地盘上惹麻烦,可见这是八字相克的问题,谁也怪不得谁。
既然有过前几次经验,或许这回寰宇不会太生气——对吧?
她暗暗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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谙霓乖乖窝在沙发里,圣伯纳犬“阿成”尽责地护卫着她。尽避贺寰宇才是它的正牌主人,然而基于异性相吸的天理,它选择忠于娇美讨喜的谙霓也就不令人讶异了。
此刻它的主人头顶上正冒出火山爆发的怒焰。笑口常开的俊脸上绷得紧紧的,像煞了他老哥们火大的模样。
贺寰宇从来不生气的!任何人都明白这点!即使他真正动怒了,外表也必定维持着惯有的开朗笑容——然后开开心心地报复回去。所以,今天的对峙局面可以说是空前的历史时刻。
“我是不是欠你几百万没还?”
“不是。”
“或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看不顺眼?”
“没有。”
“我就怕这样。”寰宇努力捺下满腔的怒火。如果他们之间有过节,他还可以把一切差错归诸于她在报复,但是他们没有,因此他完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她是无辜的。“那么麻烦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
“唔?”阿成狐疑的狗眼端详她。
“哪有?阿成,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恨他。”他怎么可以中伤她的名誉?他们之间没有过节难道不好吗?为何他一副难以平衡的样子?“我只想帮忙。”
他的拳头堪堪在桌面上方五公分凝住。停!贺寰宇,不能捶下去。暴怒的反应是你二哥的注册商标,你没道理抢他的饭碗。记住!一定要心平气和,别让这小妮子知道她整到你了。
他做完心理建设之后,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公司的修缮部门有十五个专业技术人员可以搞定一台小小的影印机,用不着你这个半调子出手。”是了,继续维持这种平心静气的口吻,待会儿再回房里尖叫。“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倒楣吗?先是被你耗掉整个早上,完全没有任何工作进度可言。大哥出门在外已经让我的工作量加重了——”
“贺大哥去度假怎么可以算在我的帐上?”惹出麻烦她当然肯认错,不过把其他杂七杂八的因素归咎给她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他不理会她的插嘴,继续说下去。“接着,一个客户临时出了点状况,取消了我们一个月前就已预定好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