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凝终于了解“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真正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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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郊的夜空,天淡银河华地,月华如练。
沈楚天查看门牌号码。十七号五楼,就是这一栋,他没有走错地方。
这栋五层楼高的公寓建筑外观看起来并不新颖,但也不至于摇摇欲坠。十户公寓的阳台窗口只有两、三家亮着灯。此刻才七点二十分,里面的住户不会这么早就寝吧?
他举步踏上台阶,阴暗的门廊并未开灯,他的脚底板碰上一个突起物,轻轻传来一响“吱吱”叫声。
“什么东西?”他嘀咕。
幽暗中,一个属于稚龄小孩的童音轻亮叫着:“死了!”
“谁?”他吓了一跳。刚才明明没看见周围有任何人存在,然而,这声轻唤却明明出自他的身畔。
转身看去,身后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生,灼灼的双目在暗夜中分外明亮。
怎么可能?小男孩彷佛凭空出现似的。他敢发誓,刚才一路行来绝对未曾看见任何“可疑”的人影。
“死了!都是你!”薄浅的水雾掩盖了小男孩炯亮如星的眸子。
沈楚天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向来喜欢小孩。
他低头查看自己究竟残害了哪条小生命。结果,惨死脚下的“尸体”是一支破烂不堪的米老鼠布偶。
“可是……它……它本来就‘死了’。”他拾起布偶,一朵棉絮从它月兑落的左眼洞中挤出来。他不认为这个历史悠久的破洞是自己踩出来的。
“乱讲,繁红姊姊正要替它动手术,动完手术它就活了。”小男孩抢回布偶,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
“对不起。”他最看不得孩子哭了,一心愧疚得想把自己立刻打昏。
“我要去埋掉它。”小男孩迈着哀戚欲绝的步伐离开。沈楚天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满怀歉意地目送他步下台阶,步入庭园,然后——消失了!
小男孩消失了!
沈楚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用力揉了一揉。
怎么可能?小男孩既没有转弯,也不曾躲入某个地洞,怎可能突然消失?虽然此刻光线幽暗,但也不至于暗到令他眼花的地步。谁来扭亮电灯让他看一看?
头脑尚处于迷惑状态,顶上的廊灯似乎听见他的呼唤,闪了两下,自行亮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鲍寓大门缓缓地、微微嘎吱叫着往内分开。沈楚天提高警觉,难道连大门都是全自动服务?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语凝提着一袋饱塞的垃圾正要出来丢弃,一开门立刻看见他张大嘴巴,以一脸蠢相迎接她。
他见到鬼啦?
“门,门……是你开的?”他的下巴依然合不拢。
“对啊!”这个问题很值得探究吗?
“灯……也是你开的?”
“否则还会有谁?”她开始失去耐性。
“啊,呃……没事没事。”他的嘴巴终于合起来。“对不起,我迟到了。”
这个地方似乎有些诡异。那个小男孩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
他搔了搔头发,陪她丢了垃圾,一起走向楼梯。
两人踏上第三层楼的平台时,标有“三A”号码的公寓传出一些奇怪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他率先停下来。
听起来隐隐有焚烧的剥啄声,再加上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和流水潺潺的混合乐曲——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呀?
“没事,承治正在进行他的气化实验。”她轻便的语气彷佛暗示全世界的人都不该对……气化实验……感到不解。
“喔!”除了一声“喔”,他不晓得自己该做何反应。“你的邻居……”
轰隆!好大的震爆声打断他正欲发表的言论!
“当心!有人伏击!快闪!”他马上按着她的头趴在地上。
语凝给他压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放、开、我!”她用力挣月兑他,然而他七十多公斤的体重根本不是她的缚鸡之力所能移动的。“我要你起来,听见没有?”
两人的躯体在狭窄的楼梯间紧密贴合,然而,突乎奇来的巨响转移了他对这场飞来艳福的注意力。他只想找出“刺客”是谁?
震荡声浪继续从三A传出来。
“起来!”她用力顶他一脚,此刻也顾不得礼貌的问题。“大惊小敝!”
大惊小敝!他舍命救她,她居然还嫌他大惊小敝?
“承治,”她敲了敲墙壁。“里面还好吧!”
“咳……咳咳……”年轻男人的咳嗽声马上飘出来。“还好!头不见了,不过身体还在。”
天哪!里面是限制级恐怖片的拍片现场吗?
“你不用帮我介绍他。”沈楚天抢在前面发表声明。他不想认识一位“头不见了,不过身体还在”的朋友。
“希罕!”她没啥好气,揉着作痛的手臂再度攀向五楼的住所。
沈楚天跟随她踏入温馨的小客厅。
“这栋楼里都住了些什么人?”他颇为纳闷。
罢才一路走上来,好几家公寓门外连双鞋印子都没有,不似有人住。十户之中,空屋率起码占了一半以上。
“都是我的朋友。”她耸了耸肩,直接走向厨房,取出一堆今晚的教学材料。
第一堂课先从最基本的厨具开始,她敢打赌他连铲子和饭匙都分不清楚。
“是你介绍他们搬进来的?”他跟在她后头团团转。
“拿去,这是砧板,这是菜刀……”她用纯粹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这栋公寓属于我,他们是我的房客。”
“你是大房东?”他吹了声口哨。
“我不是请你来聊天的。”她把一大盒鸡蛋塞进他怀里。“打蛋!我们先从蛋炒饭开始。”
如此简单的料理,如果他还弄不出来,除了打电话向傅培梅求救之外,她也别无他法。
望着她递过来的餐具和材料,他的心思渐渐从房屋的诡异气氛回到正事上。此刻仔细回想,适才在楼梯间的“俩俩相叠”似乎吃到她不少豆腐。
暧,都怪那阵奇异的爆炸声,害他忘记把握绝佳良机,眼前想再找到相同的机会可是微乎其微。
“遵命,牢头。”他行了一个端正的举手礼。
他敢保证,吴小姐绝对不喜欢她的戏谑表情。好久没见到生起气来像她如此讨人喜欢的女性,他想多看几次。
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何偏爱找上她,可能是因为她和其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同吧!她总是把他视如草芥,地位打压得比小狈还低。或许,潜意识中的受虐倾向被她给激发出来了!
丙不其然,语凝的瞳眸闪烁出神色不善的焰火,面容抹上一层战彩。
“你彷佛非常不把今晚的课程当一回事?”她从齿间迸出话来。
“怎么会?”他一口气打了五颗蛋,拿双筷子用力搅和。“今晚的课程具有崇高的理念和情操,为了癌症病童而奋斗,我完全尊重你的指导。”
语凝眯起眼睛,扫射他状似无辜的表情。
事已至此,她约略可以猜出沈楚天的用心。基于某种她也弄不明白的原因,他似乎非常喜欢、而且极度想要惹她生气。
他的脑袋里究竟盘桓着哪些古怪主意?
“不要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她才不会让他称心如意。沈楚天越想招惹她,她就越要心平气和。
“上什么当?”无邪可爱的眼睛又眨巴眨巴。天!他实在爱透了惹她生气。
门铃的叮咚响阻断了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