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炬的祖父在光复初期还只是小佃农,温饱都有问题。可是就突然发财般,买下一笔又一笔的土地,变成大地主,并且六十多岁却娶了十八岁的美人,并老来得子。更幸运的是,就在大家大笔抛售那些便宜的农地时,他却基于农夫对土地的感情,不肯轻易卖出。
轮到申炬父亲掌家后,土地已经水涨船高好几倍,他卖出土地后从事工商业,眼光独到的他几乎看准了哪个投资,那个就会发达。于是申家的财富在十多年前到了最高点,挤进世界百大富豪榜。
可是,后来申家的好运就不再了,自从那以后,申家就渐渐走下坡,而在申炬父亲过世后,年仅十岁的申炬更不能阻挡父亲旧亲信对公司的鲸吞蚕食。目前申炬年约二十七,大家期待的王子复仇记从未发生过,申炬和母亲两人深居简出,虽然他们目前的财产还足够过优渥日子,不过和昔日荣景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以上就是大家皆知的申家故事,每个说完这个潮起潮落过程的人,都会在最后摇头惋惜,加上一句老话当作结论──
“唉,富不过三代。”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只有夏筠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第四章
你是天边最炫丽的一朵云彩
投影在我如海般波涛汹涌的心上
我想把你藏在衣袖中带走
让我们的相遇不只是偶然也不是悄悄地
而是擦出火花的夺目光亮
菁原证券小老板费仁朗诵完这首诗,众人皆叫好,赞他在商场上叱吒风云,居然有如此才华,文学造诣让人望尘莫及。
得意洋洋的费仁,高声道:“这首我创作出来的诗,献给最美丽的女人──夏筠。”
夏筠微笑.微微颔首。
大家都为她那优雅的姿态所震慑,赞美她果然气质非凡。
没有人知道夏筠微笑的原因,是因为她想着这种从徐志摩的《偶然》和《再别康桥》中节录修改的诗。也能被大家赞赏?
小开不愧是小开,想巴结他的马屁精有一堆。
瞄了费仁一眼,他长得其貌不扬,居然敢把自己比喻成大海?他唯一像海的地方就是有个足以撑船的大肚腩,以及“水”肿的脸吧。
不过他对她用了不少心,所以她也得虚应一应故事,任由费仁和一些别的男人无头苍蝇般在她身旁绕──不对呀,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说他们“无头”,那改改口“大头苍蝇”好了,呵呵。
会场是购物广场的开幕酒会,但大家的焦点都摆在夏筠身上,她有如众星拱月般,每个人都以她为中心。
来采访的记者也都努力想从她与人的互动中追风捕影,找出可以报导的题材。
真好,被注目的感觉真是飘飘然!夏筠深深陶醉其中,这可是她从前就算是用尽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啊!
可是,并非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投射在她身上,比如说,角落那个靠墙立着、独自捧着酒杯的男人──申炬。
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遇到他,夏筠原本还有点惊慌,不过所有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她向酒会主人探听到,因为申炬是他好友之子,所以也发邀请函给他。
可是同样是来宾,申炬受到的待遇和费仁比,就有如天壤之别。酒会主人只礼貌性向申炬寒暄两句,就忙着周旋于其他贵客问。这里认识申炬的人也不少,但没有人理会他。
夏筠想,也难怪申炬要找回水晶。一定是想要重振家风,好让他不再被人看不起吧!
不过这世界上的亿万富豪已经够多了,更何况申家仍有些家产,何必非要重获往日荣光呢?倒不如让一个没没无闻的小卒子,实现一些微不足道的梦想……夏筠对申炬一点都没有愧疚之意。
可是看到他被冷落,夏筠有点同情他。逮到机会摆月兑了那些大头苍蝇,她一人向申炬走近。
“嗨,你一个人吗?”
申炬原本正想找藉口提早离席,听到夏筠的声音,他狐疑地转头。眼前的美人他并不认识,可是这个声音和问题却让他有一点熟悉感。
夏筠见他的反应,有点泄气,申炬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没用惊艳和受宠若惊的表情面对她的人。原本她的魅力在他面前就不管用,现在变漂亮了,申炬居然还是视若无睹。难道,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你是?”
竟然有人不认识她!她以为自己的名气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费仁走过来帮她介绍:“她是夏筠哪,上个月才有报纸票选她为最美丽的女人。申先生平常大概都忙着享受人生,才会不认得她。”
他还故意把“忙着享受人生”这六个字减慢速度、提高音量,摆明是在讽刺申炬是败家子。
并不是这样的,虽然申炬过的日子满舒适,但是他并不花天酒地、浪掷千金。夏筠知道有关申炬的流言都很难听,什么沉迷赌博、包养情妇,甚至连吸毒成瘾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有人绘声绘影。
人一旦走下坡,就会有更多不实的谣言伤害他。锦上添花和落阱下石,正是费仁和申炬所受的差别待遇。
她心中有点替申炬不值,但申炬却不以为意道:“我很少看新闻,真是失敬了,夏小姐。”
“你的伤好了?”夏筠月兑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前一阵子受伤?”
她暗骂自己蠢,居然自曝身份,幸好费仁帮她解围:“听说申先生前一阵子出车祸,差点丢了小命。有些违禁的药物还是别碰比较好,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谢谢你的关心。”申炬知道传闻指称他有毒瘾,他对这些谣言的态度是一向不理会,也懒得辟谣澄清。
面对被奚落的申炬,夏筠有点不安、替他难受。
他明明可以反驳的,以前跟他斗嘴的时候她都吃亏,所以她一直以为申炬很吃得开,可是没想到他在社交圈是如此寡言,还被人毫不留情地践踏。
“我还有事先走了,很高兴认识你,夏筠小姐。”申炬客套地伸手与她交握,大步离去。
费仁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又立刻换上笑脸面对夏筠:“跟这种人说话很自讨没趣吧?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夏小姐?”
谁准你把我说成我们的?我和你不是同一种人!夏筠在心里气道。她原本还不讨厌费仁,只觉得这只大苍蝇烦了点,可是现在却觉得费仁面目可憎!
“对不起,我有点累,想回饭店休息了。”最近她住进凯悦,反正不缺钱,饭店房间气派,又有人会打扫,她乐得轻松。
“凯悦离这不远,我送你吧?”
“我叫计程车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摆月兑费仁,夏筠快步离开。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场合令人作呕,再待下去一定会窒息。
※※※
申炬待在病床边,阅读一份报纸,不时还偏过头去看看沉沉睡着的她。
他并非都不接触新闻,而是都只看某几类型的消息.例如医疗讯息,还有他现在正在阅读的争论话题──因为荷兰将重症患者安乐死合法化,于是国内也出现了讨论安乐死的呼声,正反两种意见争论不休。
那些赞成的人,怎么能够眼睁睁看亲人走,甚至推亲人向死亡深渊一把?申炬不以为然地将报纸丢在一边。
病床上的她呼吸变急促了些,申炬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妈?”
申母缓缓张开眼睛,申炬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
“我……梦见了你爸爸,他看起来好……好快乐,他对我笑,他活着的时候……那时候,他很少笑……也许他死了,才终于解月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