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年他们的花费比较多,不过他并没有怀疑过罗嫂会中饱私囊,因为每项账目都很清楚,甚至罗嫂还会抱怨,她觉得於濬浪费太多钱买车了。
於濬突然来找他,老实说他并没有喜悦的感觉,心中只有担忧。
他知道於濬恨他,一直想办法要报复,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他担心於濬成年了,想要来分一杯羹,接手他的事业……不管於濬要什么,肯定都会是场灾难。
於濬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放心,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程豫这才注意到於濬的脸庞,这些年来他连於濬、於湄的照片都没见过,现在仔细看於濬,真是年轻英俊,很有他年少时的影子,不过又不完全像他。於濬的轮廓有些像那个不说话的美丽少女,也就是二十多年前……
程豫陷入了回忆之中,於濬又开口说道:“我只想问你,你有没有爱过我的母亲?在她为你牺牲那么多之后。”
程豫并不正面回答,自顾自的述说起来。
“在我二十三岁那年,家里买了艘游艇,在那个时候的台湾,能买得起专门给人用来游玩而不是营业游艇的家庭,为数不多。所以我很高兴地邀了一堆朋友搭游艇出海去玩。第二天我觉得老是钓鱼、开brarty,腻了,就要求自己掌舵开游艇,一开始还满顺利的,可是后来我不顾众人劝阻,开到比较远的地方,结果迷失方向,还碰上暴风雨……”
於濬听了这番话,知道程豫应该是想要把事情从头说起,他也很好奇程豫遇到他母亲的经过,静静地听着程豫道出往事。
程豫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结果船触礁遇难,只有我一个人生还,其他人都丧生了,有八个朋友跟我一起上船,还加上船长,总共九个人。我那时很难过,因为朋友们全是被我害死的……”
程豫接着讲了很久他对朋友们的深深忏梅,於濬很专心地听着,并不打断他的话。
“……然后过了一星期,我伤口复原到能下病床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到海边去自杀,为什么朋友都死了,我这个肇事者却独活下来!接着我在海边徘徊时,有个少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的天啊!她可真是美丽,让人目不转睛,她果身躺在海边的礁石上,就像沐裕在阳光下的维纳斯,我第一次体会到‘惊为天人’这句形容词的意义。她看到我并不闪躲,我担心她是跟我一样要自杀的人,就过去和她说话……她不会讲话,是个哑巴。我就把她带回来,让她住在海边别墅,也就是你们现在住的那里……”
原来别墅并不是他们出生时才买的,以前母亲曾住饼,於濬想到自己一直住在母亲曾经住饼的地方,心中难掩激动。
“你为什么不娶她?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程豫无奈:“我那时候,家里已经给我订了婚。而且她从不要求我,也从不对我表示过什么,我就以为她所要的就是这些了。”
程豫仰头,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幸福。她每天跳舞给我欣赏,舞姿真是曼妙美丽啊!我们就像一对小夫妻般甜甜蜜蜜,这让我暂时忘记了朋友们丧生的痛苦。没多久她怀孕了,我问她希望我怎么做,她也不说想跟我结婚,就只是用她那双迷人的眼睛看着我……”
忽然,他突然埋头,声音中像是有无限后悔之意。“如果我那时候跟她求婚就好了……家里安排我见关家大小姐,我原本以为订婚对象是个丑八怪,没想到也是大美人,个性也还不错,我不自觉的被关小姐吸引,渐渐忽略了她,一心一意向关小姐献殷勤,就在九个多月后结婚……”
於濬握紧了拳头,虽然他早就知道程豫这段负心的往事,可是亲耳听到程豫说出口,还是很忿怒,他用力地向桌子敲了一拳。
程豫见到他的举动,羞愧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打我也不要紧,我本来就该死,这条命是你的母亲捡回来的,她救过我两次,一次是那场暴风雨,另一次就是我要去海边寻死的时候。我结婚当天知道她生了小孩,隔天一早就趁空去看她,但是……她竟然在我面前跳入海里,化成了泡沫……霎时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我遇到了人鱼啊!所以我才会独自一人在暴风雨生还,所以她才不会讲话,我伤心地跪在海边哭泣,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於濬终于忍耐不住地怒吼:“你的朋友死了,你都会想自杀,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她跳海算了?!”
程豫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窗边看了一会,然后回头对於濬说道:
“我已经做了对不起你母亲的事,可是我太太是无辜的,我已经和她结了婚,怎么能随便抛下她?错了一次,就不要再错第二次。而且我看到刚出生的你们,觉得你们一定需要妥善而且秘密地照顾,如果我死了,那么谁能保护你们?所以我选择了苟且偷生,而且为了不要再对不起我太太,我从不去看你们,只是给予金钱上的援助……”
他顿了顿:“这是我的选择,我认为这样对你们,还有对我太太都是最好的,如果你恨我,我也没有怨言。”他以坚定的目光看着於濬这样说。
於濬望着他的父亲,虽然他还是无法释怀于他对母亲的绝情,可是后来程豫的处理方式,倒也算是合乎常情、而且难以辩驳。
於濬深深地叹一口气:“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的母亲?”
程豫看向他,像是下定决心地说道:“你跟我过来。”
於濬跟着程豫走到办公室旁的一间门前,这间房门是用如保险柜般的锁锁住,程豫一边转动号码一边说:“我太太也来过这里,不过她以为我在收集艺术品,没有怀疑过我的动机……”
於濬正奇怪程豫为什么要带他来这时,门在此刻开了,里面黑漆漆的,程豫示意他跟进来,把门关上,他才开了灯。
一盏投射灯照在房间正中央,是一条人鱼!於濬愣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楚是个栩栩如生的人鱼铜像,铜像的姿态有如丹麦的美人鱼铜像,坐在岩石上望向远方。而雕像的脸部轮廓很像於湄。
程豫轻轻地走到铜像前,对於濬说;“这完全是照着你母亲的样子做的。”
他弯下腰抚模着雕像的脸,柔声说着:“儿子来看你了,你看我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他老泪纵横,稍微拭了一下泪才回头看於濬:“我常常来这里和她诉说心事,就像从前她还在的时候一样……”他又哽咽着说不下去。
於濬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相信他是真的爱着母亲的,这些年来他怀着深深的愧疚,无法解月兑,所以才会老得这么快。
他也跟着哽咽,情不自禁地蹲下扶着程豫:“爸爸……”
程豫闻言抬头看他:“谢谢你肯这样叫我,我很高兴,可是……可是我在人前不能认你,我……我对不起你……”他低着头,用手捶地板。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我只在这个地方叫你爸爸,其他时候你是程董事长,我还是邱先生……”
案子俩抱头痛哭,雕像也似乎有灵,她映着灯光的双瞳闪闪发光,仿佛含着晶盈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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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明几净的办公大楼走出来,迎上外头日正当中的炎热,於濬深吸一口气,内心还为刚刚的场面悸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