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哦!”可能是看出这名凶恶少年并没有伤害童清秋的意图,妍儿胆子也稍稍壮大了些。
他脸色虽阴沉,但轻拭娇容的动作却是过分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拭净脸上每一道污痕,没弄疼她。在靠近血迹的地方,他拨开额前的刘海,那道细长的伤口也遮掩不住了。“谁干的?”他的声音冷了几分,瞳眸沁寒,大有杀人的气势。
“是几个妓院的打手。妍儿的爹刚去世,想卖身葬父,我被她的孝行感动想帮她,可是那些人也刚好看上妍儿,就起了冲突……”
“就为了一个小丫头,妳一介弱女子跑去和人拚命?”他不可思议地惊吼。这女人脑袋装草包啊!
“才不是这样,我……我……”她咬唇,倔强地不肯再说下去。
“说啊!是什么伟大的理由,让妳豁出去,不要命的蛮干?”他口气也很差,厉声咄咄地质问。
气氛愈见僵凝,妍儿慌得手足无措。“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请不要责怪小姐,我走就是了,我现在就走……”
“不行!妍儿要留下。雍哥,拜托你!”
她从不求人的,却为了个不知打何处而来的小丫头而急得泪眼蒙眬。雍莫离又气又无奈。“秋儿正缺个丫头,妳留下来伺候她吧!”
“真的吗?”妍儿惊喜不已。她可以留下?可以留在这个好心的小姐身边?
“少废话!去找何大娘,叫她帮妳打点好,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是!”妍儿惊怯地猛点头,“谢谢少爷,谢谢小姐。”
待妍儿走后,他回头正视她。“说吧!为什么?”
童清秋微敛眼眉。“她和我好象,爹娘不在了,身边也没有任何亲人,如果不是遇见你们,我的下场可能也会和她一样,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拚了命帮她的原因。在她身上,我彷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懂那种茫然无依的感觉……”
“我对妳不好吗?”为什么要茫然无依?他以为他可以让她靠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那是一种心灵无所寄托的无助,你不会懂的。”
心灵?她的心无助,他可以让她寄托吗?雍莫离无言以对,那样的情感将超出兄妹范筹,他不确定他真的可以改变。
“算了,如果留下她是妳希望的,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叹了一口气,找出药膏,招手要她过来。
“呀!”抹药时,不小心碰痛了伤口,她不经意轻呼了声。
雍莫离沉凝着脸。“那家烂妓院叫什么名字?”
“好象叫怡红、怡春什么的吧!你知道的嘛!妓院还不都千篇一律取这名儿。”
谁在和她讨论妓院名的创意性了?他是要那间烂窑子关门大吉!
“从明天开始,我教妳习武。”他突然道,这是前一刻他才作下的决定。
“啊?为什么?”
“我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伤害妳。”他坚定而温柔地抚触她擦伤的脸颊,不明白心口为何会闷闷地压着疼楚。“既然我不能永远保护妳,而妳也不想让人保护,那么妳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雍哥……”他待她好,她都放在心底,这世上,若有谁最护她,那么非他莫属。
他的温柔总是藏在坏脾气之下,但是她看得到他那颗柔软的心,他吼她、凶她,只因为真心疼惜她,不忍她受苦,妍儿不懂,但是她懂。
将来那名能得他全心珍爱的女子是何其幸运,是她没福气,无法成为他一生守护的那个人,但是能够当他的妹妹,她已心满意足。
◇◇◇
也许真的就像童清秋所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也或许是一份同病相怜的情感,她与妍儿一见如故,相当投契。
她不让妍儿喊她小姐,除了形式上的打点外,私底下,她从不让妍儿服侍她,人前人后也总要她唤声“清秋姊”便成。
童清秋的真心相待,不拿她当下人看待,妍儿自然全感受得到,因此她全心全意维护童清秋,将她视为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一转眼,近两年的时光已过,雍莫离十七,而童清秋也十五了。这些日子,他们一道读书、一道玩乐。他教她习武,不让她教人欺负;谁惹她不开心,他的报复会是十倍、百倍的教那些人悔不当初;她替他缝衣制鞋,不让他受寒受冻;冷了饿了,总有她周延照料;他心烦气躁时,有她耐心倾听及温柔抚慰。
这样的情谊,纯净而温暖,没有红尘俗事的纷扰,只是单单纯纯喜欢对方的陪伴。
饼了及笄礼,童清秋算是成年了。以往,是未婚夫妻时,没有人会说什么,但如今她是个大姑娘了,纵使定了名分,终究还没过门,成日与雍莫离相伴相随,难免有损闺誉。
思量过后,雍世翰找了一日,将她唤来跟前,说明他们的考量及顾虑,打算选蚌日子,正式让雍莫离迎娶她过门,问问她有什么意见。
听完后,童清秋反应出奇的静默。好一会儿,她仰起脸,坚定而严肃地道:“不,我不嫁雍哥。”
“什么?”两老错愕。他俩感情不是很好吗?他们以为这是大家都有共识的事,不然,她为什么成日与莫离形影相随?
“咚”地一声,童清秋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对不起,秋儿知道爹娘一直都视我如己出,真心疼惜……是秋儿不好,辜负了两位的疼惜。”
“傻孩子,妳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秦慧娘好生不舍地扶起她。跪得这么重,也不怕撞疼了。
“告诉爹,是不是莫离欺负妳了?尽避说出来无妨,我替妳教训他。”雍世翰一颗心完全偏向未来儿媳,很有“大义灭亲”的倾向。
“不是、不是!雍哥对我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想嫁他,不关雍哥的事。”
“妳这孩子真是──”秦慧娘一顿,想斥责却又不知由何说起。
她并非怪清秋背信,而是苦恼。清秋若不嫁莫离,为何还成日与莫离同进同出?损了名节,往后谁还敢要她?莫离是男人,大而化之也就罢了,怎么连清秋也不在乎?
雍莫离正欲踏进大厅,正好捕捉到童清秋这番话──
“也许你们会说我不识好歹,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拿雍哥当兄长般敬爱,我真的没办法与他结成夫妻,请你们原谅。如果……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会坏了门风,那往后我与他保持距离便是,不要叫我嫁他,不要!”
雍莫离一怔,止住步伐。
瞧她,急得都快哭了。雍世翰没辙,只得道:“妳都这样坚持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是莫离那小子没福气。”
若今天说这句话的人是雍莫离,雍世翰肯定押着儿子与童清秋拜堂成亲,可偏偏是童清秋不愿意嫁。就算再中意这个媳妇,他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别这样说……”童清秋摇摇头,语带哽咽,“雍哥很好,是我匹配不上他。”
“妳不嫁莫离,那未来打算如何?”秦慧娘问出比较实际的问题。退了亲的女子,往后恐怕也难再找到好归宿。
“我不嫁,我情愿一生不嫁。如果爹娘不嫌弃,秋儿一生长伴你们。”
“傻孩子。”她就是这般灵慧冰心,才教他们疼进了心坎儿。
“既然妳都唤我们爹娘﹐当不成媳妇儿,那索性就收为义女。老爷,你说好不好?”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找个日子摆桌酒席,正式昭告亲朋乡里。”
“多谢爹娘。”逼回泪意,童清秋忍着心酸道谢。
秦慧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轻得只有她俩听得见的说:“妳……真的不爱莫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