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知道和死人争宠的心情有多酸楚吗?他宁可每夜拥着冰冷的画像入眠,也不愿与我同床共枕,每次看着我,我都可以由他眼中感觉出,他只是在透过我思念那道已杳的鬼魂,那我又算什么?就在那一刻,我受不了了,我发狂的冲上前撕毁纸柬,想毁掉那个女人存在的所有痕迹,这样他也许就会多看我一眼……”
“结果呢?”南湘翊为她的愚蠢叹息,已猜到她可能有的下场。
“他甩了我一巴掌!从不打女人的他居然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不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而是因为我撕毁了那微不足道的纸柬!”她忿忿地陈述。
就因为这样,她才会一时气不过,冲动得跑去寻短?南湘翊摇摇头,同情她的无知。
“妳错了,那不只是纸柬,而是他精神上的支柱,寄托着他对亡妻的思念爱恋,妳毁了它,不是存心要他恨妳吗?”
“我就是气他把一个死人看得比我重要!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可以不择手段毁掉他所在乎的一切,就算是恨我也好,但别永远是伤人的无动于衷!”
不择手段?好惊悚的词汇。南湘翊看着她,“妳做了什么?”她的思想既已走入偏激,很难保证不会有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没……没有啊!”回过神来,单秋娘眼神闪烁,避开她的审视。
“就只有他伤害妳吗?单秋娘,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妳自找的?是妳招惹他,是妳逼他娶妳,是妳自己往可遇见的悲哀中跳进去,妳今日又有何面目责怪人家给不起妳要求的一切?他为妳担的还不够多吗?妳明明没死,也明明是妳自己红杏出墙,可他还是担下了责任,任人将他说成负情绝义、逼死爱妾的男人,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他是为了保护妳!妳只会说他有多对不起妳,妳就对得起他了吗?妳最好别让我知道妳做了什么伤人的蠢事,否则,就算雍莫离能原谅妳,我也不会放过妳的!”
单秋娘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妳也爱上他了吧?”
爱?她爱雍莫离吗?那种揪疼了心的酸楚滋味,就是爱吗?
不!她一直都信誓旦旦地说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能爱上他的啊!
“看来是真的。”单秋娘悲涩地一笑。“别成为第二个我,他没有心,爱上这种男人,光是苦就够妳受的了。”
“多谢忠告。”南湘翊僵硬地别开头。
单秋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他很宠妳……这也难怪,妳长得比我更像她,连倔强的神韵都像。在决定为他付出之前,建议妳先去他的书房看看『她』的画像,弄清楚他爱的是妳,还是藏在他心中的另一道影子。妳可能还不明白雍莫离有多爱她,亡妻都过世八年了,他还为了她,碰都不碰别的女人。”
南湘翊抿紧了唇,不愿承认这番话在她心中造成了影响。
既然对亡妻的爱这般至死不渝、亘古痴狂,又为何还来招惹她呢?千般柔情、万般温存,莫非全是虚假?
第五章
不受控制地,南湘翊最后还是去了雍莫离的书房。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证实了雍莫离有多爱他的妻子又如何?但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
放眼望去,偌大书房中的摆设相当简单,没有多余的华贵物品,只刻画出强势俐落的风格,就像雍莫离的人一样,霸气而自信。
目光落在宽大的桌面,她迟疑地伸出手,不确定是否要这样做。
单秋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弄清楚他爱的是妳,还是藏在他心中的另一道影子。妳可能还不明白雍莫离有多爱她,亡妻都过世八年了,他还为了她,碰都不碰别的女人……
被蛊惑了心智,她不由自主地翻找起来。
义父一心一意想凌驾于啸南堡之上,她该做的,应是助义父一举击垮啸南堡,可偏偏此刻她却是盯着呈现在眼前的画发呆,对成堆产业单据、往来帐册视若无睹。
她,真的这么像画中的人吗?
好奇心终究还是超越了一切,她摊开画轴,在看见画中佳人的同时,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难怪单秋娘会冲着她喊鬼了。
画中人栩栩如生,恰如其分的刻画出每一个神韵,作画的人将女子明眸皓齿、倔傲清灵的美完完全全呈现出来。
活月兑月兑是另一个的她。
女子凭栏而望,夜风吹起衣袂飘飘,更显清寂孤单;水灵清眸若有所思,略含轻愁,似闺怨、似惆怅。女子的旁边提了几行小字──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南湘翊心头一惊。这是她来之前,不经意浮现脑海的诗句。
李煜的“相见欢”,这代表什么呢?难道冥冥之中,她与雍莫离的纠葛是宿命已定?
“妳在这里做什么?”
突来的低沉男音吓了她一跳,她心慌意乱,急忙将画轴往身后藏。
她这仓皇失措的模样,看得雍莫离一脸趣意。“三更半夜不睡,想当贼呀?”
心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差劲,南湘翊心虚得不敢直视他。
“想找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喏!那边是地契及所有的产业书状;那边是商业往来的重要帐册。妳要哪一种,自己去挑,钥匙在这儿。”说完,他还当真将一串物品拋向她。
南湘翊只觉一道银光划过,她本能接住,还真的是钥匙。
她愣愣地看他。“你真不怕我搞垮你?”
“妳若忍心,就去做吧!”连命都敢给她了,他还有什么给不起的?
“谁要这鬼东西!”像烫手似的,她惊急地拋出。
不要给她机会,她就可以假装问心无愧,不必处在他和义父之间,理智苦受煎熬。
她的动作太大,身后极力遮掩的物品曝了光,想掩饰已经来不及。
惨了!她忧心地抬眼望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岂知雍莫离只是挑高了眉。“妳要找的就是这些?早说嘛!我拿给妳不就得了。”
这……不会吧?
不管她做了什么,他好象从来不会对她生气,就连她侵入了他与爱妻的回忆,他也能包容吗?
她怔怔地看着锦盒内的物品。就算只是一张纸柬,一条寄予情思的手绢,一束爱妻的黑发,一柄木梳,一盒胭脂,一对珍珠耳坠……再不起眼的东西,他都细心收藏着,就像守住他们无可替代的爱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意刺痛了她的心扉。
他将他的一切全都给了画中的女人,那她又算什么呢?
一张纸柬不小心由手中飘落,她恍惚地俯身拾起,发现它有过毁坏痕迹。单秋娘曾破坏过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黏回了它,上头隐约可辨识字痕,是一首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多么浓稠的少女情怀!
见她失神发愣地盯着那张纸柬,雍莫离笑笑地解释道:“这是成亲的前一天,依照礼俗,爹不让我们见面,她要妍儿拿来给我的。”
多么温柔甜蜜的神情!他分明忘不了她。
“至于这个……”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画轴,“是婚后一年,我与爹出门巡视产业,在外头接到娘的家书,还有她这幅画。”
就为了那一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他归心似箭,催着爹爹早日办完事情,提早了半个月返家,他永远都忘不了她那时惊怯而又狂喜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