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什么会比他的沉默更伤人了。
“沈千帆,你混蛋!”她气愤的扬手,迎面就是一巴掌。
他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他的逆来顺受,看在她眼中更为悲愤。他就这么急切的想和她撇清关系吗?不惜拉段,抛却男性尊严?
“对不起!”他低低地道。颊上是火辣辣的疼,却难抵对她深沉的歉疚。
对不起……他对她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好说!
岸出了这么深的情,换来的却是这般凄凉的下场,她如何甘心?
“一个巴掌,一句对不起,就妄想一笔勾消吗?你休想!”她恨恨地抹去了泪,一字一字清晰的道:“我不会这么轻易让步,不信你试试!”
她挺直腰杆,没再回头的走出房。
“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望着合上的门板,他泄气的跌坐床缘。
他探揉发疼的额际,无声自问;上天到底还要他承受多少磨难!这一路以来的煎熬,还不够多吗?
透过开启的窗扉,他将目光投向苍穹中点点闪亮的星光。
台湾的星空,是否依旧迷蒙醉人?
定住的眸子,眺望其中一颗异常灿亮的星子,莫名牵动了他的心——
台湾,余氏企业大楼总裁办公室。
江若潮听着秘书简洁清晰的报告,大致告一落后,她仰起头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夹,平稳地道:“我知道了,没事的话,你先下去。”
郑秘书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眸道:“噢,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崇远集团的负责人已确定前来台湾,且近期行,一场业务交流是跑不掉的,总裁没忘了吧!”
若潮眯起眼,思索了一会儿,“你安排就行。”
郑秘书颔首表示了解,随后退了下去。
手边翻动着资料,若潮一心两用的回想着郑秘书刚才提的讯息。
沈千帆,三十岁,一个年轻有为的商场俊杰,财力雄厚到难以计数的跨国集团负责人——这是她仅有的了解。
对任何人的身家,她从来都没有探索的意愿,尽避此人背景再如何显赫,辉煌也一样,她的心思,只放在公事上。
“旭晴”,是崇远设于台湾的子公司,她依稀记得,它成立于两年半前,而第一个合作对象,便是余氏企业。
两家公司有着极密切的往来,多年下来,已达到相互依存的程度,可以说,它们一同成长,一同茁壮,密不可分。
另外,旭晴的业务性质,清一色全与儿童息息相关,这更是她长久与它合作最主要的原因,它的理念几乎全然与她的吻合,她向往孩子世界的纯真,也编织着一块属于孩子无邪童稚的净土。
没能当母亲,一直是她心灵深处的遗憾,她可以借由这样的抒发,稍慰那份落寞。
旭晴没让孩童的纯稚,沾染成人世界的浮华气息,更没有商场的世侩味,这是她最欣赏的地方,它并不利用孩子来满足自己的荷包,就她所知,旭晴每年所得,在依公司福利分发给各级职员后,剩余营利,全数捐给与儿童相关的慈善团体。
而这些也是她一直在做的。余氏每年除了拨出一笔短款帮助受世界遗弃的孩子外,其余有关儿童的活动,余氏也是最大的资助商,从她尚未接手余氏前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合上手边的档案夹,闭了闭眼,泉涌而来的思潮,全幻化为一个又一个拧疼了心的名字:沧海、沧海、沧海
三年的时光竟然就这么过去了,连她都不敢相信,她可以熬过一千多个没有他的日子,没有死在深沉的绝望与哀恸中。
余沧海,她最无悔的选择、她最挚爱的丈夫、她永生永世的执着!遥远的天边,他是否一如当初,不离不弃的守候着她!
她看不见他,但是她知道,他的心,他的情一直常伴身侧,不曾随着生命的消逝而远去。这三年来,她一直不断的这么告诉自己,也靠着这股意念为他而活了三年。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二十岁那年,她遇见沧海,成了他的妻,她用着全部的生命在爱他,也满心以为他会一辈子守着她。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的一生竟然如此短暂,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夺去他的生命,粉碎他们相约白首的誓盟。
罢开始,她都会很茫然的自问,为什么沧海不要她了!他说过他很爱她的……难道是她不够好,所以留不住完美的他?
她哭过,恨过、怨过,甚至恨不能立刻随他而去,但是他决绝的遗命敲痛了她的心:“你若敢轻生,天上地下,就是相逢,也绝不与你相依!”
他是认真的,若她当真轻贱自己的生命,他死都不会原谅她!
就因为这样,她明明过得生不如死,却不敢结束生命。
她努力的呼吸,努力的让心脏跳动,一天活过一天,但她其实知道,灵魂深处的某一部分已随着他而死去,如今存在世上的,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每天夜里,合眼之前,她都希望再也不用睁开眼,不用承受这永无止尽的折磨,让她能如愿的去寻找心之所系的飘缈魂魄。
但是日复一日,她终究还是过了三年,她甚至不敢回想,这三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而未来,又还有多少个日于要熬。
如今的江若潮,在众人眼里是个强悍的商场女强人,但没有人知道,这一路走来,她是如何的妄步血泪;没有人知道,今日的自信笑容,是以多少酸楚所换来的。
沧海将毕生努力的心血留给了她,她不能任它付之东流,否则.她将无颜面对沧海……这是支撑着她的唯一信念。
虽然她是正统商科出身,也在余沧海身边当了一年多的秘书,但是一旦投身商场,与商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周旋,尚嫌青女敕的她,怎斗得过各怀鬼脸的一干人?
是的,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忍,早就不时兴雪中送碳这一套,起火打劫才是生存之道。
她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天真单纯的她,根本适应不了尔虞我诈的生存空间,天晓得她撑得多苦,但她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只有回到家后,夜夜抱着丈夫的照片,哭出心中所有的无助与挫败。
以往,她可以不闻不问。不看不听,受了委屈,只要躲进沧海温柔的羽翼、撒撒娇,让他代她扛起一切,便雨过天晴,可是现在呢?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轻柔的细语呢喃,她不再有懦弱的权利,更不能再任性的说;反正我有个全世界最好的老公,会为我挡风遮雨!
她不否认,她一直是朵温室的小花,但是在一连串冲击过后,小花也能学会挺直腰杆,昂首面对人生总总的风雨吹折。
在他第一年的忌日,她来到他墓前,轻轻的告诉他,他悬悬念念.放心不下的小妻子已经学着长大。
她始终没有忘记,三年前那场真实得不像是梦的梦。
头七那天,她守在他的灵堂前,他告诉她,若苍天见怜,终能再续红尘梦……
这是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一直相信那天是他舍不下她,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并给予她温情,让她能熬过未来漫漫年岁。
再续红尘梦?苍天若真可怜他们这对饱受折磨的有情人,就不会狠心夺走他的生命,将她打人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了。她真能期待这也许用尽生生世世都不可能盼到的渺茫希望吗?
“大嫂!”
忙碌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伴着清灵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才发现自己失了好一会儿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