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以白睡得手臂酸麻,极力想调整睡姿,让不适尽可能地减低,但是当他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时,他懒散地张开眼看向造成自己不适的原因,而婉柔也在同时睁开她迷惘的眼眸。
奇怪,她记得自己人应该在乡村才对,湘柔不可能和她睡,那她身边的人……
犹未完全清醒的她,所接收到的讯息是一只手臂横过她的纤腰揽抱住她,而她正有如八爪章鱼似的缠住一副壮硕温暖的身躯!茫茫然然地往上望去,当目光与身畔的人相遇时──
"啊──"一声石破天惊、足以震破屋瓦的女高音,有如杀猪一般地直穿云霄。婉柔在迎视到一张俊雅卓然的男性脸孔时花容失色地跳离床铺,见鬼似的死瞪着他。
"你、你、你……"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天,他没聋掉吧?!
丁以白甩甩头,直到耳鸣的情况稍稍好些才望向她,"麻烦叫斯文一点、好听一点、淑女一点,毕竟你所制造的噪音污染我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虽然他也有相当程度的惊愕,但不至于如她反应得这么离谱激烈就是了。
又不是"叫床",还管斯文、好听、淑女……要不要柔媚煽情?去他的臭男人!
余波才微微平缓,当目光触及他光果雄健的胸膛时,她忍不住再度疯狂地失声尖叫,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噢,朽木不可雕也。丁以白放弃和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沟通,选择了自力救济,两手捂住他可怜受虐的耳朵,并且再一次肯定,她没学过国乐也绝对学过平剧。
也许是叫爽了、叫够本了,婉柔止住尖叫,转为质问他:"你这个无耻、龌龊、变态、下流、恶心、肮脏、不要脸的暴露狂,没事干吗光着身子?!"
丁以白愕然地听着,差一点回不了神,他可是头一次被人骂得这么凄惨又彻底。
他苦笑着:"我有穿裤子。"
婉柔一听,本能地低下头,"真的……"她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光看到他赤果着上身就够刺激她了,她哪还有勇气看下去。
咦,不对,她干吗要觉得抱歉?!是这个男人闯进她房间非礼她、吃她豆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床上?"她可没忘记自己醒来时见到那一幕所带给她的天大打击。
丁以白很专注地回望她,"相信我,小姐。这也同时是我迫切想问你的话。"他蹙着眉,心想:这该不会是老妈耍的花招吧?
看来,她为了要让他结婚,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婉柔被他的表情惹恼,一把火往脑门冲,气极地大吼:"你什么意思?在影射我是花疑浪女,半夜往你床上跳吗?"
丁以白听傻了眼,这女人说话好……"直接"!
"不,小姐,你先别生气……"他能怎么办?只好先息事宁人,不然如何把事情弄清楚?
"你才闭嘴!我还没骂完!"莫大小姐动怒了,而且气得非同小可,"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是你,我始终安安稳稳睡我的觉,结果天一亮,你却突然从我身边冒出来,还理直气壮,先声夺人……"
"我没有先声夺人。"他忍不住出言为自己申冤,从头到尾又叫又吼、歇斯底里的人一直都不是他,他甚至说没几句话,顶多也只是附和两句罢了。
"难不成是我吗?"婉柔怒瞪他。
"呃──"就算答案是肯定的,他也不敢如是回答。
"天杀的三八蛋,你敢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无辜样?"她气炸了!他那表情分明就是说他有多吃亏、多可怜,好似她是摧草魔。
"我也没有得什么便宜。"他声明道。
如果这是老妈的安排,那她的眼光也未免──令人叹息。这女人根本就是道道地地的母老虎,要他喜欢她,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快。
或者,老妈是打算让她拿着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走进礼堂?
睁眼说瞎话的杂碎!婉柔一双美目冒着火,"软玉温香抱了一个晚上,你敢说没有?"是不是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饭才算"有什么"?
"我只知道我的手现在又痛又麻。"他很认真地直言不讳。
听他这么一说,婉柔火气倒是消了大半。如果能撇开世俗礼教的观念,别去想自己让人吃了一晚免费豆腐有多吃亏的论点,她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稳稳睡她的觉,有人主动提供温暖让她不用伤风感冒,窝得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
但是,话虽如此,她终究是女人,而莫名其妙地和一名素不相识的男人同床共枕至天明,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相当程度的打击。
"哼,活该。"她余愠未消地冷哼。
丁以白轻叹,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被一名不晓得打哪儿冒出的陌生女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当成了变态色魔,令他兴起颇深的无力感。她咄咄逼人、理直气壮的神态连他都不免要怀疑起来──这到底是他的地盘还是她的?
只是,有着绝佳修养与气度的他,自是不会与她计较这么多,先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最重要,于是,他贯彻着始终如一的理性子和,"如果我没记错,小姐,这应该是我家才对,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会睡在我的床上?"见她瞪大眼,有了前头的"历史教训",他大概模清她接下来的反应,于是立刻赶在她前头说,"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在我上这张床之前你便已经在上头了,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昨晚我真的是太累了,所以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太多,我甚至是一沾枕就睡着了,这点你务必要相信我。"
婉柔总算稍稍平静,并吸收消化他的话,"你说……这是你的房间、你的床?"
"千真万确,毋庸置疑。"
"别跟我咬文嚼字,尽量翻译得白话一点,谢谢合作。"她泄气地跌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有气无力地道。
平时埋首稿堆,在一堆成语诗词中转得眼花缭乱、头昏又给它脑胀,尤其在写古装小说时,这种情形尤其严重,一下孔曰孟云,一下之乎者也,写得都快精神错乱了,难得月兑离那种八股的世界,她才不想连日常生活都陷人噩梦之中,拿一本"活成语"放在耳边砸昏自己……那多累人、多自虐哪!
但是搞不清状况的丁以白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理解得很吃力……会吗?很浅显易懂的八个字啊!
可能……这女孩的中文造诣比较差吧!他很同情地想着。
婉柔没有很注意去研究他的表情,满脑子深思他的话,"你说──这是你家?"
"没错。"
"证据呢?"
证据?一句话差点问傻了丁以白。
进自己的房子还要拿证据?要不要顺便报"暗号口语"啊!这女人一定是侦探小说看多了,以致走火入魔。
无可奈何,他找出昨晚随手一丢的西装外套,模索着置于其间的钥匙晃了晃,"喏,你相信了吧?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如果他没记错,该言之咄咄、厉声诘问的人是他才对,不是吗?来路不明的人明明是她,怎么反倒是他乖乖接受她的盘查?
唉,想到这儿,他又想沉沉地长叹一声了。
"谁晓得你是偷来、抢来、拐来、还是骗来的?谁又知道你是鸡鸣狗盗之辈,还是辣手摧花魔?"婉柔闷闷说着。
丁以白一听,不禁瞪大了眼。"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耶!傍她几分颜色,她居然就开起染房来了,好过分喔!
算了,好男不与女斗,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点修养与容忍度他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