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夫人不由得莞尔,还来不及说什么,殷年尧又哇哇大叫:“‘抢’?你土匪呀?!”
“什么土匪,凭我们的交情,你难道还不放心将女儿嫁进我们家吗?”不等殷年尧应允,他已交代一旁十岁的大儿子冷剑斐说:“剑斐,看你喜欢哪一个,自个儿挑去!”
冷剑斐皱皱鼻,“才不要,女生都好爱哭,我不喜欢。”
“对、对、对,我也不要。”七岁的二儿子冷剑荧跟着避之犹恐不及的点头附和。
众人轻笑出声,“给你你还嫌哪?真是不给面子。”
还是五岁的冷剑尘比较捧场,走到罗耐梅的跟前,好奇地望着她的便便大月复,“姨姨肚子里有小宝宝吗?”因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似冷剑斐有机会看到身怀六甲的母亲,也极少接触到怀有身孕的妇人,所以小小的心灵总有几分惊奇。
罗耐梅将怀中的行云移向一旁的冷夫人怀中,接着将冷剑尘抱坐在腿上,“对呀!可是她也会很爱哭喔!你会不会不喜欢?”
冷剑尘好认真的摇着头,“不会。”带着童稚的笑容,他小小的手覆在罗耐梅圆滚滚的月复上,“她也是妹妹吗?”
“不知道耶!如果是,你会陪她玩,会很疼、很疼她吗?”
冷剑尘考虑了一下,然后用力点了一下头。“好。”
罗耐梅笑了,“老爷,这孩子我好喜欢。”
“嗯,我看剑尘也愈看愈投缘呢!这样吧,冷哥,你就让剑尘当我未来的女婿可好?”
“正有此意呢!可是—-剑尘也不晓得喜欢你哪一个女儿。”
“他说啦!”殷年尧指了指妻子的肚子。
“可是,你确定是女儿吗?”
“直觉告诉我是。”
冷君彦翻了个白眼,开玩笑,哪有人凭直觉就要嫁女儿的呀!万一是男孩呢?这剑尘也真是的,现成的不挑,硬要用“预约”的。
“这样吧!如果是女儿,你一定要割爱,将她许配给我们剑尘喔!”冷夫人轻柔地笑着说道。
“一定。”
“好,那我们就一起期盼这个娃儿的出生。”接着,冷君彦又煞有其事的望着罗耐梅的月复部说:“小娃儿呀!如果你也想嫁给剑尘,就千万记得要生为女儿身哟!”
“得了吧你!”殷年尧轻啐,但也开始认真的想,若真是女娃儿,要取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只剩两个月,是该好好想想了。“冷哥,你说,若真是女孩,要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冷君彦沉吟了一下,“她身系众人的期待与盼望…盼望…”他灵机一动,“叫盼云!好不好?”
“盼云?”既柔美幽雅,又别具意义,“好,就叫盼云!冲着你这赐名之恩,若真为女孩,她嫁定剑尘了!”
那时的冷剑尘,犹不觉自个儿凭空多得了个美娇娘,只一下又一下,很疼惜的抚着仍在月复中的小娃儿。
“这小子,将来一定很疼老婆。”殷年尧含笑摇着头,抬首望去时,见拜把兄弟有些闪烁的眼神,知道他在暗示着什么,于是敛起笑意,“冷哥?”
“走,咱们到里头讨论亲事去。”
殷年尧知道事情不对劲,于是不着痕迹地配合道:“没问题。”
?
***
“冷哥?”进了书房,殷年尧困惑地叫道。
“你先看看这个。”冷君彦将一封信函递到他面前。
见结拜兄弟神色凝重,殷年尧也嗅出不寻常的气息,急忙抽出信笺观看,愈看脸色就愈往下沉,到最后,是一片惊愕与惨白。
“怎么会?!骆哥居然…”他语调颤抖,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冷君彦无奈地轻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一个多月前,我上骆府去,意外的发现了他与晋王沆瀣一气,图谋叛变的野心…”
天哪!殷年尧震惊地跌坐椅中,灰白的脸上一片茫然。
他们口中的骆哥,是与他们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的兄弟,名为骆振豪,如今在朝为官,本以为他有雄心壮志,在仕途上必能一展抱负,没想到他竟胆大包天,意图…造反?!殷年尧心惊胆战,这可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滔天大罪呀!
“你劝过他了吗?”
“怎么没有呢?”冷君彦重重叹息,有着深沉的无力感,“这一个多月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尽了办法要劝他回头,可是他…早就已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我的话他根本听不进耳,这段日子下来,我们有过无数次争执,昔日的情谊早就破坏殆尽,每回见了面总是剑拔弩张,他说我要是真为了他好,就将这封与晋王互通声息的信件还给他,可是我不能助纣为虐,所以…兄弟走到这副局面,已是穷途末路。”
殷年尧简直不敢相信,当初那个有着一腔热血的结拜大哥,久居庙堂的结果,竟是被官场的晦暗磨掉曾有的赤子之心,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冷哥,你还想说什么?”殷年尧发觉了他的欲言又止。
“他早将我们当初的情义抛诸脑后,脑中只有名利,我有预感—-”
领悟他话中的深意,殷年尧浑身一凛,“不,他不可能会做这么没有人性的事!”
“我也想相信他呀!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若非忌惮我手中的书信,他早就和我撕破脸了,所以…我们之间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糟字了得,他担心他所有的计画会毁在我手中,也担心他会身败名裂,日夜为我手中这封信提心吊胆…狗急也会跳墙,你说,变了心性、自私自利的他,有可能会怎么做?”
殷年尧心慌意乱,“不,别太快就骤下定论,我相信骆哥不会的,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后悔的,给他机会,好不好?”
冷君彦轻叹,他已给了骆振豪一个月的时间了,还不够证明什么吗?还不够让他死心吗?
“好,我听你的,不过,这封书信你带着,必要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决然地说:“大、义、灭、亲!”
殷年尧一震,黯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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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事实证明,你父亲的话是对的。”殷年尧眼中有着深沉的懊悔,“我不该阻止他揭发这件事的,否则—-你一家人不至于含冤九泉。”
冷剑尘实难以理清此刻的心境,千百种滋味交织心头,难分悲喜。“你的意思是,毁了我冷氏一门的人,是骆振豪?”
那个死在他剑下的骆振豪?
这他愿意相信,本来骆振豪气绝前说的话,就已让他有七、八成的肯定了,如今再加上殷年尧吻合的说词,骆振豪会与那场血案无涉才有鬼!
“没错!在我离开你家后的当天晚上,事情便发生,只是骆振豪一定没料到那封信在我身上,纵然他杀人灭口也没用。”
“得到消息后,我立刻掉头回转冷家庄,只是,迎接我的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忍着悲痛,收埋了三十七口惨死的尸身,却没发现你的,哀伤之余,总算有些安慰。十六年来,我始终不放弃寻找你,你不知道吗?”
冷剑尘避开他激动而隐含泪光的热切凝视,极力维持语调的平淡。“然后呢?”
“曾有的迟疑,已害得三十七条生命枉送,所以在收埋了你一家人的尸骨后,我立刻遵照你爹的交代,将书信送进县衙,这件事一旦爆发,满门抄斩是在所难免,只不过骆振豪武功不差,被他逃月兑了;十六年来,官府中人皆无力缉他到案,使得罪魁祸首至今仍逍遥于法网之外,每想到这里,我就因无能为你爹讨回公道,又不曾为他唯一存活下的血脉尽到任何保护抚育之力而深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