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诸祭笑了笑,“你要嫁给季雍,这是昨天定下的,地方乡亲父老兄弟姐妹都在看着这件事。”
莫紫乔苦恼的想躲起来。
“如果非要嫁,等我八十岁再嫁好了,反正又没规定我什么时候嫁人。”
“对不起,你八十岁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了,你就嫁给我的神主牌吧!”
“你死了最好。”她情绪化的说。
“你们别吵了,成亲的吉时吉日我替你们看过了,下个月的初八,天赐良缘,早生贵子。”
一听早生贵子,两人不禁打了一阵哆嗦。
“他休想我替他生孩子。”她说。
“多的是女人愿意替我生孩子。”他反击。
“去找别的女人啊,告诉你,严季雍,如果你有一点点良知,请你照正当规矩纳妾。”
“随我高兴。”
*
莫紫乔仍在做垂死挣扎。
可街坊邻居却没打算饶过她,重阳节的心愿威力真的不容小觑。
主办人马员外发动人海攻势劝婚大队,轮番进驻紫乔姑娘,对她疲劳轰炸。
“严大人有什么不好?你配他是捡到便宜了。”
“严大人前途光明灿烂,将来你有机会坐上一品夫人的位置。”
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情愿!
“紫乔,人要懂得见好就收,不要太高姿态。”
“是啊,做了严夫人,就不必在外头为了几分钱奔波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刷尿桶了。”
不识相的大婶婆提起她在严府刷尿桶的历史,她心情硬是没法好起来。
拜重阳节心愿之赐,她不必到严府做苦工了,这是准严夫人唯一的好处。
她翻了翻白眼,“比较起来,我个人宁可选择刷尿桶、洗茅坑。”
“紫乔啊,不要不知足,严大人会娶你,我们大家也吓一跳,要不是李大学士,哪里轮得到你。”
“你去嫁啊!”
“我也想享这个福啊,可惜没这个命。”她心有不甘的声音,大有舍我其谁之感叹。
“重阳节之后我的眼皮从没停止跳过,这桩亲事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享福?不受罪就很偷笑了。
她和严季雍之间有太多的不愉快,不是两、三天就可以平息的,未来的日子,她真是不敢想像。
*
同日下午,莫紫乔一个人骑马到她父母坟前上香,她有很多事想告诉她父母。
回程途中,她遇见一个卖花的老妇人。
“姑娘买花。”
她停下马,丢了一些银子在妇人的花篮里。
“姑娘,你的花。”
她正要走,老妇人叫住她。
“我不喜欢花,你卖给别人吧!”
“为什么不喜欢花?是女孩都喜欢花啊,没有不喜欢花的。”老妇人满是风霜的脸上泛着笑。
“花会凋谢,我看不得花凋谢。”
老妇人露出只剩下几颗牙齿的笑容,“以前,我也认识一个不喜欢花的女孩。”
“是吗?”
“她每年都会经过这条路来上坟。”
“现在不来了?”莫紫乔以为老妇人寂寞,喜欢拉着人聊天打发时间。
“五、六年没来了,她和你一样,经过我这里时会给我一些银子,然后不拿花。”
“婆婆对那姑娘印象很深刻?”
老妇人点点头,“她是宫里的格格,我曾问她来上谁的坟。她只是很感伤的叹一口气,似有什么沧桑。”
“婆婆怎会知道她是格格?”
“她一连上了几年坟,后来她亲口告诉我的。”
“格格也有民间的朋友。”
难得,这在皇城可是不寻常的事,上坟也得有交情,不是随便上的。
“听说她病了,”老妇人说。“所以才不再来上坟。”
“那位格格是谁的格格?”她有几分好奇。
“是雍正爷的格格,听说是最小的格格,我认识她时,她还待字闺中呢,是个老姑娘了。”
“雍正爷……上一代以前的事了。”那位格格到底是来上谁的坟?
“你今天说你不喜欢花,让我想起了她,说来,你们俩还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是吗?”她淡然一笑。
“你家住哪?”
“梅龙镇。”
“离京城不远,来上谁的坟?”
“爹娘的坟,常来,却是头一回遇见你。”
老妇颔首,“我很少下午来卖花,早上花朵精神些,卖相好。”
“难怪,没见过你。”
老妇人朝她挥了挥手,“我也要走了,后会有期。”
一份奇怪的缘分,一次巧合的邂逅。
第六章
雁孤飞,人独坐,看却一秋空过。
瑶草短,菊花残,萧条渐向寒。
帘幕里,青苔地,谁信闲愁如醉。
星移后,月圆时,风摇夜合枝。
五代冯延巳包漏子
因为不是心甘情愿的婚事,所以一切从简,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能省则省。
婚后的两人,和婚前没啥两样,像是只为给众街坊一个交代,结婚又似没结婚。
水火不相容的两人自然不可能同房,一个住原来的南轩,一个则选了东厢房,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大姐姐,不刷尿桶了?”严家瑛找她说话解闷。
“是啊,刷烦了不想刷了。”
“季雍哥不让你刷了是吗?那我去拜托季雍哥给我刷,好好玩!”
“瑛儿。”她拦住严家瑛,想起瑛儿舌忝尿桶的往事。
“呃?”严家瑛偏头问。
“还想不想变成袜子?”
她沉吟半晌,“不想了。”
“为什么不想了?”
“季雍哥说袜子不能讲话,我受不了。”
莫紫乔掩嘴一笑,“那就变成一只鹌鹑好了。”她想起严季雍的话,转移瑛儿的注意力。
“鹌鹑啊……”
丙然引起了严家瑛的兴趣。
“是啊,小鹌鹑很可爱的,如果你想变成鹌鹑就不能去刷尿桶。”
“为什么?”
“尿桶很臭呀,鹌鹑爱干净,很怕臭的。”
严家瑛听得入神,反问道:“那我要怎么变成一只鹌鹑?是不是要住到大树上?”
“嗄?怎么变啊,我还没想到耶。”
“大姐姐,你快想嘛,想到后告诉我。”
“要花点时间,你要听话,不能胡闹,你听鹌鹑在唱歌了。”她侧耳凝神聆听。
严家瑛学她的动作。
“真的耶,大姐姐,你真好,不像阿震。”
“不像谁?”莫紫乔没听清楚。
“不像……大姐姐,怎么鹌鹑不叫了?”
莫紫乔带她往树丛走,拨了拨树叶,一窝鹌鹑蛋就在眼前。“蛋宝贝的母亲出去找东西吃了,所以不唱歌了。”
严家瑛轻轻碰了下鹌鹑蛋,“会不会痛?”
“不会痛,它们很安全,可是你要记住不可以打扰它们哦。”
“我知道,我以前也养过蛋的,可惜,可惜……”严家瑛垂下脸,眼泪挂在眼眶。
“怎么了?好好的又哭了。”她发现,严家瑛真的很爱哭,像个泪坛子。
“我不要变成鹌鹑、我不要变成鹌鹑。”
严家瑛突然情绪失控是她始料未及的,发狂的严家瑛直往槐树冲去,用头撞树干。
“瑛儿、瑛儿!你冷静点。”
严家瑛的力气太大,她实在拉不住,只好大嚷搬救兵。
严季雍从书房出来,平日照顾她的女乃娘胡嬷嬷亦从厨房赶来,严季雍抱住严家瑛,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乖乖,没事了。”
严家瑛全身打着哆嗦,好像处于冰天雪地里,嘴唇发紫,面色苍白。
“不要……不要……”严家瑛嘴里喊着。
“乖,没事了,季雍哥在这里,没人敢随便欺负你,没事了,你看,这里的人你全认识啊。”
严家瑛看了她们一眼,“是认识,大家都认识……”
约莫一刻钟后,严家瑛才安静下来,依在严季雍怀里,不再尖叫。
“胡嬷嬷,把侄小姐带回竹轩休息。”
胡嬷嬷扶起严家瑛缓步走向竹轩。
严季雍的这一面是她不曾见识过的,温暖、冷静、和善,懂得安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