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匀纷乱的呼吸,冯绍唐撇嘴轻笑。“真的要等到新婚之夜?”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抚了抚他的颊。“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他难掩失望。“可是我们订婚了呀!”
“这样的约定对我而言意义重大。”她轻轻地道。
他点点头,认命地道:“真恨不得我们明天就结婚。”
杨璐雪是私生女,母亲未婚怀孕,生下她时未满二十岁,没有能力养她,只好把她丢弃在山区里的产业道路边。她由一对不孕的布农族夫妇拉拔长大,也因此,她立下志愿,绝不在婚前有性行为。
“再等两个月,把最美好的留到新婚之夜,嗯?”她好言好语地安抚。
“是两个月零一天。”他嘟哝道。
“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家休息吧!”她说。
“很奇怪耶!热恋中的女人不都应该舍不得赶男朋友回家吗?你却相反。”冯绍唐语带不平。
杨璐雪撩了撩长发。“表示你的未婚妻识大体啊,这不就是你们这些企业家梦寐以求的对象吗?”
“我说不过你,大嫂说得对极了,我娶了你只会被你吃得死死的,以你的意见为意见。”他叹了一口气。
冯绍唐有个学界的能干大嫂,她的父亲在政府做事,位居部长津要。
杨璐雪和那位精明的大嫂并不熟,几次家族餐会见过几次面。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就算以后嫁入冯家,她也能拿捏妯娌相处之道,不该有的掌声和赞美,她不会和人家争。名位对她而言是虚无缥缈的,她不必、也毋需去抢那个丰采,她就是她,拥有无庸置疑的独特。
***
目送冯绍唐的朋驰离去,她拾级而上。看了看腕表,不过八点过一刻。
李新月搬走了,她嫌两个人一起住空间挤了点,而且没有隐私。
分开住,杨璐雪倒也乐见其成,她随性惯了,独居、群居都难不倒她。
从皮包里拿出锁匙,不意有个圆径的硬物放肆的顶住她的背脊。
一道冷然的男低音发出胁迫的音调:“不准喊叫,慢慢转过身。”
她的心音快如擂鼓,莫非她遇上了抢匪?
“我叫你转过来!”更为急切的命令声。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绝不能乱了阵脚,这幢楼还住着二十多户人家,一定会有人经过的。
一转身,她看到了一张狂肆、足以让人迷乱的男性面孔,高大伟岸的身形让不算太小的楼梯间显得窄小。
两道浓浓的剑眉、深沉幽闇的眼有着哀愁……
男人握着一支枪指着她。“你敢叫救命,我就让你死。”
她的身子冷颤了一下,双手发冷,心口狂跳着,向来冷静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他盯住她刷白的脸,又下了另一道命令:“跟我走,不准发出声音。”
男人侧身让她先下楼,她注意到男人的身体全湿透了,黑木色的发,阳刚味十足的身躯——无一处不湿,他刚掉到河里吗?
下楼后,她被塞进一辆红色保时捷里。
“不准发问。”他轻吼。
男人掏出烟点上,氤氲的烟雾令她呛得猛咳了一阵。
他咒骂了一声,捻熄了夹在修长中指和食指间的雪茄:“没见过像你这么怕烟的女人。”
杨璐雪以为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车子在星夜里急如星火地驶着,驶过车水马龙的台北街头,然后是人烟较少的山区。
“你是我见过最不懂得害怕的女人。”他冷笑。
她不吭一声。
“也是话最少的女人。”他补充道。
“我不是坏人,至少不会有兴趣害你。”
他的保证在这个时候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她还是不知所措。
“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说什么?”她找到她的声带。
“一个快要断气的老人。”他的表情被深深的愁绪所包围。
***
第1章(2)
车停在半山腰的楼房前,像是逃难似的,他拖她下车、仓皇疾走。
进了洋房,奔上二楼,推开虚掩的门,一个骨瘦如柴的生病老人躺在床上,吃力地转头看向她,抬起隐约见骨的手掌想要握住她。
捉她来的男人粗鲁地拉过她的手让老人紧紧握住,老人的病眸泛着泪和一抹欣喜。
“真像啊!真是相像啊……”然后老人闭上沧桑的眼,了无遗憾的去了。
男人镇定的唤人料理老人的身后事。
“你一定满脑子问号是吧?”他转向她。
“我不认识他。”她指了指床上的老人。
“到院子里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他说。
她颔首,不明白自己掉进了什么疯狂的事件里。
屋外夏虫正唧唧齐噪着,山里吹来阵阵夏风,这里透着一种古老沉蕴的氛围,月光下闪动的星影更是令她着迷。
像极了她生长的布农族故乡,那种况味不是城里的文明所能营造出来的。
她在门廊前的石阶上坐下,几分钟后她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准备好听故事了吗?”他问。
“除非你说的故事会把我吓跑。”她侧头看向他,他已换下了湿衣,湿渌渌的黑发往后梳理,一绺发丝任性地垂挂在额前。
他先是笑,然后正色道:“他是你父亲。”
杨璐雪略微一惊,她并没有心理准备会听到这样惊爆的事,她根本不想知道她的身世,迷迷糊糊地过一辈子反而好,她的梦想很简单,她想要靠自己的双手改善原住民同胞的生存。至于她的生父生母是谁,她无心探究。
“当年,我义父有案被追缉在逃,不适合抚养你,你的生母生下你后就难产死了,所以他只好留了张字条将你搁在产业道路边。那对布农族夫妇把你养得很好。”他的语气一贯地不见什么情绪。
他盯住她淡然的表情。“你没有一丝感情神经吗?”
“我应该有吗?那个人没有教养过我一天。”她只有很淡的情绪。
“可他是你生父。”他道。
“陌生的生父。”她回视他的注目礼。
他静默地打量她。“你比我更适合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你又是谁?”她挑明问。
“我叫蒙晋言,你生父的义子,继承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脾气和……”“他的女儿”这四个字,他放在心里在嘴角逸去。这个叫杨璐雪的外科医生撩拨起他的征服欲,愈是冷淡的女人他愈是想招惹。
“故事说完,我可以走了吗?”她说着便站起身来。
“可以,怎么不可以,这里又不是冯绍唐的家,纵然我想留你也留不住。”他拍了拍臀部的灰尘,玩世不恭地调笑道。
“看来你们把我查得一清二楚。”
她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居高临下,黑钻眸里夹了一抹教人纷乱莫测的诡谲。
“我还有一张你三岁时在河里洗澡的照哦,有兴趣的话,改天拿给你看。”他咧开嘴,边说边为她开车门。
“怎么样才能让你掉眼泪?”他突然问道。
“我很少掉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种无聊的事。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看见你的眼泪。”他得意的宣告。
“无聊!”她啐了一句,把头转向窗外,漠视他玩笑的态度。
“今天应该是个哀伤的夜晚。”他黯然道。
“之于你是。”她悻悻然道。
“他是你生父。”
“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他死了,我不知道我应该做出什么呼天喊地的举动,才符合世俗人心的预期。”她屏着气,试着以最镇定的语调说明。“基本上,我不是一个过于矫情的人。”
他轻哼嗤笑着。“我忘了你是个冷酷的外科医生,常常必须面对死亡。”
“随你怎么解释。”她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