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两人打了辆车回学校,柳轻碧似乎还没从那悲伤的氛围里走出来,一路看着窗外,默默无语。许江浪也沉浸在自己巨大的快乐里,看着路边的树木建筑倒退着远去,那句话在脑海反复出现,胸口如有滔天的巨浪翻涌。
那一刻,他恨不得把她捉到面前,深深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我爱你!”
他斟酌了又斟酌,终于还是沉默下来。把她送到门口,她回头嫣然一笑,“现在还早,去我家吃点东西吧!”
他想起好久没跟肖铁切磋,便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两人同时听到屋子里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心头俱是一紧,交换一个惊恐的眼神,她的手抖得拿着钥匙插了两三次才对进孔里。
门一开,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吓得浑身冰冷,只见肖铁死死抱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用身体护住已倒在血泊里的柳明月,那男人发着野兽般的嘶吼,把那血淋淋的刀一下下在他背上砍去,肖铁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头早已垂落下来。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打,她的眼中,只剩一片刺眼的红,他的心里,全是撕裂般的痛,一痛经年。
柳轻碧手上缠满绷带,眼睛红红肿肿,泪已干了。许江浪搀着她跪在肖铁病床边,两人眼睛全都一眨不眨,默默注视刚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肖铁,不住地在心中祈求,祈求上天能出现奇迹。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许江浪仍是一片茫然,已经不记得怎么来的医院,怎么在闹闹嚷嚷的人群中拼凑出完整的消息,怎么把失魂般的她抱在怀里,怎么一遍遍呼唤:“轻轻,我在这里,别怕……”
柳轻碧终于被他唤醒,她恢复清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流着泪找父母亲。柳明月失血过多,当场死亡。肖铁身上刀伤三十多处,胸口的刀伤最深,被推去急救时已失去意识。当医生出来叹息着对他们摇头时,许江浪一把捞起柳轻碧下滑的身体,轻轻在她耳边说:“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你要挺住!”
上天似乎听到他们的祈求,肖铁猛地睁开眼,一把抓向空中,柳轻碧把自己的手送过去,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肖铁张了张嘴,用力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你妈呢?”
柳轻碧号啕痛哭,肖铁眉头微微拧了拧,却立刻释然地微笑,“这辈子能和你妈在一起,真的不亏!”
他看向许江浪,手慢慢伸向他,许江浪声音开始颤抖,低唤了一声:“伯父……”
他仍然微笑着,用惊人的力气捉住他的手,飞快地把柳轻碧的手放进他手中,一字一顿道:“照顾她!”
柳轻碧怔怔地把视线从交叠的手上挪开,发现父亲嘴角含着一抹笑,早已闭上了眼睛。
“爸爸……”病房传出一个女子凄楚的叫声,春天刚刚开始,残雪却依然暴戾,寒风依然凛冽,初生的绿芽只来得及看到白云柳枝,就已被冰冷生生扼杀。
原来,凶手就是毕业班那留校不成的学生,他晚上和同学出去喝了点酒,见同学们都找到理想的工作,而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郁闷不已。他早先觉得留校是十拿九稳的事,家里亲朋好友都等着喝他的庆功酒,没想到如今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顿觉无颜见江东父老,把所有怨气都积于肖铁身上。
醉醺醺走回学校时,他看着家属区的点点灯火,失去理智,找到肖铁的家里,趁着两人为他张罗点心倒茶,冲进厨房抓了把刀出来,向老师和师母挥刀相向,做下血案。
学校和社会掀起轩然大波,人们把矛头对准凶手的同时,对无辜的教授夫妇寄予无限同情。追悼会上,老师和同学们还有各界人士纷纷送来花圈,许多人痛哭失声,柳轻碧泪已流尽,在许江浪强有力的臂弯里,茫然地对所有人鞠躬致谢。
从头到尾,她脑子里只有许江浪嘶哑的声音:“轻轻,我在这里……”
秦白棉到了北方一所大学读管理,听说柳轻碧家中出事,匆忙请了假赶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已到崩溃边缘的苍白女子。
看到她,柳轻碧眼中一片哀恸,凄楚地倾诉:“都怪我,要不是我贪玩,他们肯定不会死,都怪我……”她一刻不停地抓着秦白棉的手,低喃着,“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
秦白棉抱住那颤抖的身躯,泪如雨下,“轻轻,你不要这样,没有人会怪你,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许江浪在一旁摇头叹息,“轻轻,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他单膝跪在她面前,“轻轻,你忘记了吗,你父亲是微笑着走的,他没有遗憾。他临走时把你交到我手中,要我照顾你,所以你还有我们,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秦白棉环着她的肩头,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对,你还有我们,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越过她的肩膀,柳轻碧怔怔看着父母亲微笑的容颜,父亲最后一抹笑容在眼前缓缓浮现,她轮流看着面前两双温暖的眼睛,心头一暖,在秦白棉肩头失声痛哭。
秦白棉留下来陪了她一个星期,絮絮跟她说些以前的事情,千方百计逗她开口,总算让她的精神有了好转。她千叮咛万嘱咐,要许江浪看好人,这才急匆匆赶回去上课。
被惊吓过度,也悲伤过度,柳轻碧夜夜难眠,常常被噩梦惊醒。学校领导特许她请长假休息,她心怀感激,却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即使心力交瘁,仍坚持上课。
只有在人群中,那彻骨的痛才会悄然隐退。只有拿起书本,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才会在脑海暂时遮掩。
在空荡荡的家里,她对着父母亲温暖的笑容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丢脸!”
巨变之后,阳光般耀眼的许江浪也变得苍白憔悴。他沉默地守在她身边,怕她晚上害怕,他每晚睡在客厅沙发上,背来一把吉他,临睡前总要弹些曲调和缓的曲子给她听。他睡得不踏实,半夜一听到她的哭叫声就惊起,在她门口一遍遍地喊:“轻轻,我在这里,不要怕,我在这里……”
一个月下来,柳轻碧晚上睡得安稳多了,他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下全是浓浓的黑。
到周末的时候,他怕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干脆把她拉到他家去。他的父亲许成已经休养好上班了,母亲吴远君在妇联工作,许江洲的建筑公司生意正红火。即使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她一来,全家人都尽量在家吃饭,大家都知道她的事情,也知道许江浪对她的心思,几乎把她当家人看待,对她十分热情,而且有她在场都小心翼翼谈笑,从来避免触及她的伤口。
爱屋及乌的原因,许江洲对她的遭遇颇觉痛心,更是上了心来安抚,生意人本来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加上吴远君的嘘寒问暖,柳轻碧刚进门时的局促很快消失,一来就和他们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非常融洽。
很快就放暑假了,班上许多同学都到柳轻碧家中探望,秦白棉干脆在她家住下来,每天两人凑在一起挖空心思研究弄什么好吃的。秦白棉是个极爱吃的人,常称自己是老饕,以吃遍全世界为目标。两人买了一堆食谱在家里翻,天天推陈出新。有美食为诱饵,许江浪自然也找机会天天窝到她家,被两个小女子支使得团团转还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