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琪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忘了。”
“这种事也能忘,你这几天每天就只吃一餐,而且严重的睡眠不足,你在拚什么啊?”美云承认自己也是爱钱一族,但她也没像悦琪这么不要命的工作过。
瞧她脸上挂着倦意,发丝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甚至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铁定吃不消。
“你想累死自己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啊。”美云拉住她的手臂,“你看你,瘦得太离谱了。”
“悦琪,你是不是缺钱?”这么死命的工作除了为钱,还有什么?
“钱当然、水远不嫌少。”即便说话的声音总是带着愉快,但是看她那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实在让人担心。
悦琪也顾不得去想别的,一心只想多赚点钱,头等病房一天要价好几千,她一连就住了半个多月,还有工作室的装演,如果还不了这恩情,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离开?当然,这是一定的,她怎么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即使薛姊对她那么好,但薛姊终究是霍楠军的母亲,霍楠军心情不好多半与她有关,如果她一直持在这里,他心情当然不好,而她也是……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不好过,她只想离这儿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是她不想欠了人家一堆恩情拍拍就走,除非她存够足以还给薛姊的钱,只要先还了这个债,之后铭恩当兵,她可以一个人租个小房子,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再说父亲的刑期也只是判了几年,他一出狱后还是会来找她,她得先离开这里,免得到时候又惹来麻烦。这种每天都活在担心受怕里的日子,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如果身边的人跟着遭受池鱼之殃,更是让她难过不已,她不想过几年后发现自己又得面临一次恐怖骚扰,这一次她要走得远远的!
“这么拚做什么?你不是想嫁个金龟婿吗?”美云好奇的问道。
“别提了,这年头哪来的金龟……”
话还没说话,悦琪突觉一阵晕眩反胃,看得其他两人又是一惊。
“你怎么了?还好吧?”美云紧张的问。
打从悦琪脑震荡后就经常这样,医生说脑震荡的后遗症就是偶尔会感到头晕和恶心。
“悦琪,你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看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脑震荡应该要好好休息,你几乎没休息多久就又开始工作,而且工作量有增无减,每天又睡眠不足,就算想赚钱也应该要把身子养好。”薛秀丽看在眼里着实有些心疼,不明白悦琪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工作。
“青春有限,只能趁现在多拚点。”悦琪忍着嗯心感回道。
“我们可以帮你啊!”
“我给你们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她一想到上回父亲到这儿摔烂了薛姊的骨瓷咖啡杯,就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傻瓜,说那是什么话,这么讲太见外了。”薛秀丽知道她仍在为之前的事不安。
“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敢想像几年之后他出狱了,情况又会是怎么样?”她不相信父亲关个几年就会变好。
“找个男人保护你啊!”美云提议道。
“有用吗?我还不是照样脑震荡。”悦琪开玩笑的说。
怎知话才一说完,她便瞥见霍楠军就站在门口。明知打从那一夜她哭着离开他的公寓后,两人就不再见面了,在医院里明知他就在身边,她也不肯醒来,可是……怎么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他已经有许久不再下楼了,霍楠军明知道自己在这儿工作,又怎么会来呢?悦琪低着头不敢再往他所在的位置望去。
霍楠军铁定听见她的话,这下又要误会她认为他没有保护好她,其实她并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亲密爱人了。
“妈,你不是要去看爸?”
霍楠军虽然是对着薛秀丽说话,但那灼热的眼神却盯得悦琪的后脑直发烫,而她压根不敢抬起头看他。
完了!他看起来很火。美云用电脑传了个讯息给悦琪,还偷偷跟她使了个眼色。
看了美云传来的讯息,悦琪心底又是一凉。
抬头望着他和母亲离去的模糊背影,她只能忍着心痛。
她早就没有立场再去跟霍楠军解释什么了。
“……一天到晚加班,我听铭恩说工作室的工作做完,她还接了其他的案子回家做,就像不要命似的,而且自从脑震荡后她常常不舒服,情况很糟”
薛秀丽其实是想帮悦琪解释,没想到才讲到一半就被打断。
“你也在指责我当时没有保护好她吗?”霍楠军铁青着脸问。
“当然不是!”薛秀丽急着澄清。“我当然知道你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尤其当时你和她已经……”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她说分手就分手,我也没答应啊!”霍楠军很难不对悦琪说的话产生反应。
“儿子,她并没有怪你……”薛秀丽努力的帮悦琪解释。
“她没有怪我,只是说什么也不肯见我而已,简直莫名其妙!”霍楠军停好了车,一脸铁青的说:“走吧,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爸在等着我们。”
“你跟你爸一样,总是认为我们是一群奇怪的女人,需要被保护,只要每天待在家里就好,这是要不得的大男人主义。而且你们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但是你们宁愿相信那是女人的莫名其妙个性作祟,你所在乎的悦琪也许只是你心里的形象,她一直努力的想在你面前表现,你却从没在乎过,甚至你只会用“莫名其妙”来形容她提议分手的动机,可见你根本没有了解过她。”薛秀丽突然对儿子发起飙来。“算了,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干脆就趁今天,我打算跟你爸聊聊我的莫名其妙问题,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必须知道他以前忽略了我。”
穿过廊道,薛秀丽走到病房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看护就坐在床边读著书。
“你先离开一下,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薛秀丽朝看护一笑,即便心中有着忐忑,她还是决定把三十几年的恩怨说个清楚。霍洋的时日不多,如果她继续懦弱下去,那她永远没有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
“感觉像回到生楠军的时候……”她环顾四周。“那时候我一个人住在医院里,你请了管家来陪我。”
霍洋点点头,露出似有若无的笑。
“等我回到家以后,我开始坐月子,楠军交给管家带、女乃妈带,很少回到我身边,你也是……”薛秀丽努力的微笑着。“我知道我们的年纪差了很远,你拥有高学历,而我只是个平凡的乡下人,我们之间很难找出共同的话题,每次我想找个话题来跟你说说话,你总是奇怪的看着我,彷佛我没有资格和你讨论一样。”
霍洋摇摇头,他从来不知道薛秀丽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我书念得不够多,但我相信那不是问题,我开始胡乱的投资,花掉你不少钱,每一次我想证明自己就跌得越深……我也曾经放弃过,想要离婚,想要离开这一切,我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没有什么能留下的理由。”薛秀丽抬起脸坚强的望着丈夫,“但是我没有走,因为我还没证明我的能力,我还没说出我心里的想法,就算走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和楠军永远不会了解我的想法。其实我们当初根本不应该结婚,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却从来没想过我的期望会落空。”
霍洋闭上眼睛,了解她的想法后,有种很深沉的无力感,没想到会是在他生命走到尽头时,妻子才鼓起勇气告诉他心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