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当明若在半年前的某一夜打电话告诉他,他有一个二十岁的女儿时,他的震惊是无可描述的,至今他仍以为这是一场梦。
叶其利用了所有管道找到了柳薇,只不过那时柳薇已是癌症末期,她们母女俩也陷入了财物的困境。彧君的自尊心使她不愿意接受任何帮助,就连病重的柳薇也是,叶其千方百计的想帮她们,却始终无法达成,那时她们母女已经完完全全向命运投降了,只等着死神将柳薇带走,连最后的一点努力都不肯做。
但彧君的坚持到最后还是崩解了,没有人会狠心的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死去,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叶其的真实身分,只要他肯出钱让她母亲开刀,她才不管出钱的人是谁,也没心情去管。不过她并没有让他自花钱,她给了他一份歌谱,一份让他值回票价的报酬。
可惜柳薇并没有撑到开刀的那一天便撒手人寰。
“我明白。”
“她砸了一把吉他,工作室里到处是碎片。”叶其一直把女儿情绪不佳的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并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他叹了口气说:“没关系,我能了解她的感受,只要她不出事就好。我们先回去了,她不喜欢我们一直赖在这儿不走。”
他走到林明若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而林明若的眼光依旧停留在那栋小别墅,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彧君。
“走吧,明若,给她一点时间,柳薇才走不久,彧君心里一定不好受,或许过一阵子时间冲淡了一切,她会慢慢接受我们的。”
“希望如此。”在叶其面前林明若显得脆弱无奈,沈侃不知道是什么使她前后有这么大的转变,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会是爱吗?
是爱使林明若在沈侃面前坚强果敢,而在叶其面前她的伪装却撤除了?
“沈侃,我还是那句老话,不管彧君发生什么事,希望你能够通知我,现在也只有你能接近她、照顾她了。”叶其语重心长地表示。
一旁林明若锐利的眼睛也在盯着他,似乎要看他做何反应。
沈侃只能抑制心中想躲避的念头,木然地点头答道:“我想经过刚才的事,她可能很难再接纳我了,我尽量试试。”
天知道他内心里有多惶恐,对叶大哥来说他只不过是答应在这短期内多注意彧君一些,但对他自己而言却像是背负了另一项更沉重的……好吧!就算是“负担”吧!
这让他觉得他对彧君有了另一项无形的责任,而且这责任还是原本就存在的,只不过是他们的出现才让它沉重了起来。
他该怎么去面对她呢?
???
彧君在琴室里来回走动着,她的脸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尽情的哭、放心的哭,不必担心会被人看见。
可恶!可恶!她深吸一口气,再将空气轻轻的吐出,这动作她不知已重复了几百次,可惜那眼泪偏偏怎么也止不住。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难道他一点都不了解吗?
莫非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叶其派来的眼线,向叶其报告自己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自己就算躲到这儿来,他们还是能掌握住她的一切。
她一直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原来他所装出的温柔全是假象,他甚至骗了她的人,也骗走了她的心……
她讨厌这种情形,讨厌自己患得患失,讨厌自己心存恐惧,可是……她真的怕。
她逼迫自己得做出最坏的打算,既然他们都已经发生亲密的关系了,她早该要学会释怀,而不是一心一意的期待能够赢得他的心。她必须学着遗忘,别再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伤心落泪,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再怎么伤心都无济于事,尤其在他并不爱她的情况下,她的失望只不过是单方面的一相情愿。
彧君在房内听见了汽车开走的声音,但她紧绷的情绪却没有随着叶其和林明若的离开而稍懈。
还有他……
她的心情纷乱,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沈侃对她的态度,再加上那两个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她的脑子现在是一片混乱。
她用手抱住自己的头,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事都不想,就算把自己藏起来一辈子也没关系,直到能忘记这一切为止。
但她的心愿并没有实现,沈侃的声音从落地窗外传来——
“我只数到三,你最好开门。”他的语气中展现十足的冷硬。
彧君整个人往墙角缩去,她真的不想在这时候看到他,更别提去帮他开门。她闭起眼睛,希望他能识相的走开。
可惜她错了。
沈侃有耐心的数到三,又等了三秒。
“砰”的一声巨响,落地窗的玻璃应声碎裂。
彧君吓得连忙拿开手,惊惶的望着落地窗外手持棒球棍的沈侃。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她又惊又气的叫道。
沈侃俐落地穿过落地窗,几个跨步就到达了她的面前,脸上的神情复杂得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他的脸色令彧君感到胆战心惊,不过她才不怕他,她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许自己退避。
“你以为你在干嘛?”她又问了一次,这次的声音比上次大了些。
生气的人应该是她,他凭什么这么震撼人心地出场?
“你应该开门的。”沈侃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彧君终于忍受不了他那充满嘲弄的眼神,别开了自己的脸,“你不说些什么吗?”沈侃见她沉默不语,放软了回气问道。
“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她凄然一笑。
沈侃被她哀戚的神色吓了一跳,心陡然一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微叹了一口气,一副好像他很烦的样子。“你跑到我房里除了来砸玻璃之外还有什么事吗?”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有必要表现得这么冷漠吗?以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她面无表情的问,“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罢了,你迟早要走的,这种关系并不会持续太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很不喜欢你这么说,至少——”
“至少什么?”彧君打断他。“有什么是至少的?这种经验你一定有过不少回,你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不放,也不必在意我会受到伤害,我还没那么脆弱。”“你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早上我们才一起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叶大哥他们只不过是来看看你,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连我都一块儿气了进去?”
“你的确不值得我气。”
“你又变得不可理喻了,我是关心你,要不然我才懒得……”沈侃也动怒了。
他何尝不担心,从溪边回来后她就变得怪怪的,先是把叶大哥他们赶出门,然后把他关在门外,现在她又想跟他吵架,难道他对她不够好吗?她怎么能这么快就翻脸无情,还说出那种类似分手谈判的话?这令他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省省你的好心!宾出去!”彧君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叫,全身不停的颤抖。
沈侃的气话狠狠的击中了她的要害,即使早已知道他对自己并不是真心的,也从他的口中听了很多次,但当他在她面前说出这个事实时,她还是不能克制自己因失望和羞愧而产生的怒气。
沈侃似乎也被自己恶毒的话吓着了,他只是气她把他们的关系描述得这么随便,他不是随便就跟女人上床的男人,她更不是那种视如家常便饭的女子,他不要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一段假期似的偶遇,他想进一步的关心她、了解她,怎知他的心意却走了样。他实在不应该冒冒失失的就砸了她的落地窗,这种恶劣的开始,结局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