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韩纱忽然幽幽转醒过来,小嘴沙哑地呢喃道——-“不对,不是这样子的,不是的……”旋律完全引诱不了人心,节奏音符虽然正确,但弹奏者的指法显然非常僵硬;也难怪,因为要弹出“聚情谱”得勤练十年,而且婆婆说过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练得好、练得对的。
韩纱的声音虽然细微,可是伏衣听得分明,他走向床边,望著韩纱的脸蛋。
“……不对的……”昏昏沈沈的她毫无设防地继续呢喃著。
“什么事情不对?”伏衣凑近轻问。
“曲子……呃—”她猛然瞠眼,见著伏衣的黑眸就在眼前,惊骇地捣住嘴儿。
“什么事情不对?”他再问。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不是泄了不该泄漏的秘密?她好害怕……“纱儿?”柔声好诡异,房里突然陷入窒人的凝肃中。
“我、我……”怎么办?要怎么朦骗他才好?她该怎么说?
“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他哄诱地再道。
“我——我的嘴巴好乾、好渴、我好难受……”她沙哑地申吟,小脸因为紧张而忽青乍白,能骗得过他吗?能骗得过吗?伏衣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
他不再问,扶起她。“有人对你下毒,身子难受也是正常的。”
“下毒?”
凤晚已经不再弹奏,不善的眼神睨看娇弱的韩纱。
“是凤晚姑娘向我下毒了?”韩纱靠著软垫回望她,第一次正视凤晚,发现她长得好艳美,冷艳的气韵可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散发出来的气势。
“是啊!”伏衣拾起床角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替她穿上。
“她为什么要对我下毒?”她们又互不相识。
“因为她讨厌你。”
“她为什么会讨厌我呢?”真奇怪,凤晚不仅外貌美丽,而且才华洋溢,这么一位内外兼俱的美人为何要视她为敌。“凤姑娘的筝弹得极好。”她道出心里话,不过还是无法弹出“聚倩谱”。
凤晚默不作声,反倒是坐於榻旁的伏衣难得地附和韩纱的话。
“凤晚的琴艺确实是好。”
“是蔼。”想不到连伏衣都赞同,韩纱心事重重地垂下眼睑,哑声道:“像我就比不上她……”
伏衣微笑,示意凤晚再弹奏*曲,而他则取来一把箫,与她合奏。
曲音悠悠扬扬地传出,每一个音符都充满著诱惑的魅力,韩纱聆听著,不知不觉被两人合奏的曲子给吸去了心神。
“好好听……”韩纱忍不住赞道,小脸却是一片神伤,自己怎么也比不上才华洋溢的凤晚姑娘,她永远都只是个没见识的小村姑罢了。
一曲奏毕后,伏衣踱到韩纱跟前,掬起她失神的脸儿,问道:“身子还是不舒服?”
她回过神。“不、不是的。”
“大概是你体内的馀毒未散,躺下休息,睡一觉就会没事。”他扶她躺下后踅去拿披风。
“你会留在这里吗?”韩纱紧张地问,一股不愿让他离开的情绪炸了开来!
“我跟凤晚到外头走一走。”
“你要跟凤姑娘去玩耍?”
“嗯。”
她咬住下唇,又望了望满面春风的凤晚,然后孝心翼翼地道:“你们去玩吧,我睡觉。”她不让难过形於外。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随后伏衣和凤晚并肩离去。
怎么能够不想呢?待他们走后,韩纱坐起身,心头百感交集,从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在乎伏衣对她的评价。
“能跟伏衣公子合奏曲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她移下床,来到筝前,指尖拂过筝弦,流泻出悦耳的音符来。
发了会儿愣,她坐下,开始拂维,弹奏几首筝曲后,心情沈淀下,不再那样的复杂难受。
忽然间,她的右指突然快速托勾,曲风蓦然一转,发出奇妙的旋律来,那不断不断流泻而出的曲调好似要将人的心魂拉进雾层里,当你愿意聆听音律时,感觉会像是飞进了炫丽的云彩一般,接受到温暖的洗礼,而且这种沈醉的快感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会让人安了心,愿意跟著旋律而飞翔——听著听著,身体开始好温暖而且体力充沛,甚至连精神都畅快极了。
韩纱弹出的曲调会将人、心带进无垢天地里,弹到某一段时居然和凤晚从羊皮卷上学习到的曲谱一模一样。
门扉突然打开。
韩纱一愣,手指倏停,”回首,是伏衣。
“你?”她傻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你不是离开凤花楼了?怎么会站在门外?”
微扬的嘴唇含著邪魅的坏。“是你指下的美妙音律把我给召了回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不敢相信,也忽然想到。“你放意的对不对?
你根本就没有离开对不对?你是故意躲在门外偷听。”她上当了,她被骗了。
他不否认。“不这么做,你又怎么会泄漏出秘密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好过分,你太过分了……”韩纱脸色苍白如纸,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么说来,他每次对她好也都是假装的,都不是出於真心。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伏衣已经来在她面前。“纱儿,告诉我,刚刚你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就是普通的筝曲。”她伤心,她失望,被骗的疼痛在体内四处贲张。
“纱儿,你不会撒谎的。”以她的天真和单纯应该会立刻奉上真话才对。
“我是不会撒谎。”唯独这件事她会封口,就算被天打雷劈她也不会随便泄漏,况且伏衣是个大坏人,要是告诉他真相,苍生肯定完蛋。
“乖,告诉我曲名。”他再问一次,声调已沈。
“就是一首普通的曲子。”她嚷道。
“纱儿……”手探向她。
“别碰我。”她弹起,要逃,伏衣却抓住她的手腕。
“我要听真话。”
“这就是真话。”惊慌之下的韩纱力气突然大得吓人,一个翻腕挣出他的掌握,往门口冲去。
伏衣身形一掠,挡住她的去路,韩纱只能不断地向后躲避,终於被逼到墙角处。
“纱儿,你仍然要坚持那是一首普通的曲子?”阴魅的目光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对於她的抗拒很不满。
“没错,就是一首普通曲子,我坚持!”
“是吗?”他勾起她的脸蛋。
韩纱觉得呼吸困难,他的冷语犹如细针,一枝一枝地螫进她的心口,折磨得她心口好疼,简直就像在接受极刑。
“你……你想做什么?”她气若游丝地问。
“我在想要用哪种方式才能让你说出实话来。”她的恐惧让他不舒服,原来她还是当他为恶人,一心想逃开。
“你、你不用想法子了,我没——我没有撒谎。”
大掌按住她的双肩。“纱儿不听话,我会生气的。”
“就算惹你生气我也不能告诉你实话。”她突然张开小嘴重重地往他的手背上咬下去,嘴唇立刻尝到咸味,也瞧见红色血液慢慢流出来……伏衣眉头一锁,放开她肩膀,韩纱用尽力气跳离他,然后什么都不管的冲出房外,叮叮咚咚地跑出走廊,也不管撞倒多少客人,吓坏多少烟花女,飞也似的冲下楼,跑出热闹的凤花楼。
韩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人来人往的市集大街跑到人烟稀少的小巷内,有时回头,并没有瞧见伏衣追随而来,难道他不再逼问,他愿意放过她了。
呼呼呼……
韩纱弯子靠在墙边直喘气,汗水淋漓,好累好累,双腿快跑断掉。
她”边拭汗一边再找找那个大坏蛋有没有追过来,一回头,伏衣绝美的容貌出现在墙角处。
“蔼—”她尖叫一声,再度拔腿狂奔,神出鬼没的伏衣还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