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他握住雩云的手便往外走。
“你、你们给我记住,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王副都监没勇气追上前去,但为了保全自己最后的面子,他胆怯地在后头咆哮着。
止住了脚步,缓慢地回头,武明冷眼一瞄。“你想怎么做,我不会也不能阻止你,不过……”
咽下一口口水,王副都监退后了两、三步。
“……你要是敢损伤杨云一根寒毛,你将会付出你绝对无法承担的代价,好比这东西一样。”武明为了强调自己不是说假的,顺手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只银盘,空手就将它捏成一团银块,咚地扔在地上。
领着杨云,武明头也不回地走出帐蓬,而殿后的屠德生笑笑地说:“谢谢你的接风宴,王大人。我喝得很愉快。”
等他们全不见了人影,王副都监腿软地瘫在地上。“畜生、混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三人的,秦五郎、屠德生,还有那个叫杨云的小表,我会让你们知道,和我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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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地大笑着,雩云眉飞色舞地说:“瞧见没有?那个王大人灰头土脸的模样,简直气炸了!方才我这一摔,起码摔掉了他上万两的银子,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你还真敢做呢,杨云,换成我,一想到那东西的价值,就下不了手了。”屠德生叹息着,说不惋惜是骗人的,那些好东西……就这样香消玉殒,未免太可怜。
“是吗?我倒觉得是帮那些东西求得解月兑,天天跟着臭山羌住,迟早它们也会被他的毒气给逼得自杀。”雩云耸耸肩说。
“你是说花瓶自己能长脚,去上吊吗?”听他形容得好笑,屠德生也不忍多加苛责,毕竟杨云也不是有恶意。
“别追究那么多嘛,反正做都做了。”出了口怨气,脚步也跟着轻盈许多,雩云绕到五郎身边,拉着他的手腕说:“吶、吶,五郎哥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肚子也饿了吧?你快去弄点东西给我吃吧!”
“……”武明下颚一绷,严厉的目光跳过雩云的头顶,直接向跟在后头的屠德生说:“你先回去,我带他回我营房去。”
“咦?”恍神,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蛮力给拖着走,雩云高声叫道:“好痛喔,你干么这么用力捉我,我自己会走啊!……放手啦……喂,死五郎,你想干嘛……屠哥,救我!”
当她发现情况下妙而朝他求救时,屠德生已经合掌对她默哀说:“杨云,我会保佑你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阿弥陀佛!”
“臭屠哥,你对我见死不救呀!”
远远传来的这句话,有着无限的激愤……屠德生以怜悯的目光说:“孩子,非我不救,是我无能救你,现在的秦五郎谁敢挡他,又不是不要命了。唉!不过我想他应该是不会要你的命才是,你就学习着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吧!”
当然,这些话也传不进入早被拖入营房内的杨云耳中就是。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清营房的模样,雩云便被大力地拋进里头,一步、两步、三步直冲向床铺,四脚朝天地趴在那儿。
“痛、痛死了,你就不能轻一点啊!笨五郎!”她又没做错什么,不是吗?
无言地关上门,站在门边双手抱胸的武明,正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继续燃烧,他之所以站在门边不动,是担心自己一旦失去控制,就会往她那欠扁的小扑过去,狠狠地打她一顿,直到她求饶认错为止。
可是……
雩云抬起一张因愤怒而胀红的小脸,娇美可爱的脸蛋在同等的怒焰烘托下更形绝艳,黑白分明的星眸水光潋滥,简直是对男人的理智下最大的挑衅!
他真不懂,明明是这么柔弱的身子,一双小手的力气连杀鸡都没办法,可是哪儿生来这么大的脾气,是谁把她宠坏到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使得她连拿捏自己斤两的能力都没有,净是不自量力地挑些她根本不能应付的人去下战帖?
一拍床铺,已经重振旗鼓的雩云跳起来,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他鼻子怒道:“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是不好好地交代方才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扯我的手,害我的手腕都红肿了,我今夜就跟你没完没了!”
武明一咬牙,强迫自己别再累积愤怒,他带她来不是为了吵架,而是想跟她讲一番道理。
“你说话啊!这会儿你又变哑巴啦!”
仰起下巴,雩云一方面是气得发抖,但老实说也是吓得发抖。她也是头一次了解“男人的力量”是多么可怕的,亲身体验与远远地看着,竟会产生这么截然不同的感受,这是雩云想都没想过的。
看他大掌捏坏银盘时,她只觉得“干得好!”、“这才对,教他们都知道你的厉害,五郎哥!”——完全是坐看好戏的心态。
可是当他强拉着自己,那挣也挣不开,完全失去自由,彻底被他力量所压制、禁锢的感受,剎那间冲击了她所有的认知。她曾经很有自信,大胆断言自己掌握住了五郎哥的一切,他在想什么自己都了若指掌,他想做什么她都能预测得一清二楚,她敢打赌,世上没有比她还了解他的人——
她好气——为那一瞬间感到恐惧的自己,以及让自己尝到这种恐惧滋味的他。她好气、好气。
一想到她过去也许只是“自以为”了解他,他还藏有自己未知的一面,她就无法轻易地原谅他。
“秦、五、郎,你倒是给我出个声,说句话啊!”抡起拳头,雩云搥着他结实得像石壁的胸膛。
霍地,他扣住她的手腕,令雩云张大了眼眸,怔忡间,脸颊上传来轻痛。
什么?
这是……他……打了我!?
雩云吃惊过度,脑海呈现一片空白,甚至也不太觉得痛,只是愕然并无法接受现实。
“我这是代杨恩公的手打您,希望您好好反省,大小姐。”
武明收回手,放开她,他知道这么做是不可能会获得她原谅的了,而他也抱着会被她恨上一辈子的决心说:“我说过好几次了,这儿不是您能呼风唤雨的京城,在这军营当中,您若再用以前当杨府大小姐的态度过日子,危害的将是您自身的安全,您懂不懂?”
雩云的眼眸浮上一层水气,她咬着下唇,下巴不住地抖动着,看得出在强忍着哭声。
“第一点,方才在王大人的帐蓬中,您根本不必强出头,使自己变成他怀恨的对象。”
武明从刚刚便一直在检讨,到底是谁把她宠坏的,答案很快就找到了……无疑的,他过去一直太顺着她。
若是在军营以外的地方,他可以让她千步、万步,甚至让她骑在自己头上称女皇都无所谓,但在这个满是男人、处处有危机的地方,他不能再任由她率性而为,那只会害了她。
“第二点,妳破坏一样东西也就够了,接着又破坏了好几样东西,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在战场上更是穷寇莫追,逼急了狗也是会反过来咬人的,这妳难道没学过吗?”
雩云松开抖颤的唇,从挨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啪答”掉下一滴晶莹的泪。“什么嘛,你还不是……要不是我插口,现在得罪王副都监的人是你……你那时想破口大骂他,对不对?凭什么你可以招人怨恨,我就不行?你说!”
“那当然是因为我有这能力应付他的任何明枪暗箭,可是妳却无法保护好妳自己。”武明蹙眉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