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云。”少年倒是爽快,声音清脆地说。“我崇拜诸位爷儿从军的豪气,也想去见识、见识该怎么作一名好男儿,所以决定效法你们从军去,是我拜托五郎哥带我一起走的,以后就麻烦您多多照顾喽!”
“你也是杨家人啊?”这就怪不得他觉得他哪儿挺面熟的,偏偏一时想不起来这张脸曾在哪里见过。
“是啊。爷儿,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呃,我姓屠,大家都叫我老屠或屠指挥,要不你就跟着大伙儿一起叫吧。”
“屠指挥,那多生硬啊!”少年弯弯唇角,甜甜一笑说:“我喊你屠哥,行不行?”
这一笑,笑得屠德生骨头都酥了。“好、好,你就这么叫我吧!”
回头把秦五郎带到马车后头,屠德生用手肘顶了顶他说:“喂,五郎啊,你真要带那位小扮进营区啊?”
五郎又是一叹。
“可别说老朋友没先警告你,照我瞧……他这一入营,无异于小白兔进狼穴,肯定会被营中某些饥不择食的家伙,拖到阴暗角落去生吞活剥了。我看为了营内不起风波着想,你得牢牢把他带在身边,千万别让他落单了。”说来难堪,就连自己方才也不由得起了一丝歹念,幸亏他屠德生还没畜生到那种程度,不至于真有什么轻举妄动的意图就是。
“我会的。”五郎终于开口说。
“那就好。对了,你娘子呢?怎么不见嫂子人影,我还想起码能跟她打声招呼,你就这么不舍得让她出来送行见客啊?”
嘴角皮肉一跳,五郎抽搐地苦笑道:“上路吧,路途遥远,我们今天上午就得离开京城大门才行。”
由秦五郎驾着马车,屠德生骑着自己的爱马,与杨雩云化身的少年杨云,一行三人和大包、大包的行李(其实全是雩云的),就这样慢慢踏上远离家乡的旅途。
眼看着家门越来越远,渐渐被四周景物遮住,再也看不到,雩云也悄悄地擦着眼角的泪水。
这还是打从她出生后,第一次离家这么遥远,而且还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返乡省亲。等到归宁的那一日,邵哥哥会依照约定,将她亲笔所写的家书,交给太婆和娘——
太婆,您要原谅不肖的孙女儿,保重自己身子,活上百岁喔!
娘,您要原谅不孝女,虽然知道您是一定会操心的,不过我会好好地帮助我的夫君,让他早日出人头地,这样我们母女很快就会团聚了!
弟弟,我知道你还小,但杨家就交给你了,你要替杨家争口气,知道吗?
短时间内,家中必定会因她和五郎走了这件事,而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不过雩云也相信,在自己回家谢罪前,大家应该都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着安宁的日子才是。
“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大小姐。”
雩云吃惊地抬起头,确定他没回头看到自己脸上的两行泪,慌忙把泪水擦干,纠正道:“嘘!你叫错了。”
“没关系,老屠离我们有段距离呢。”策着马儿,背对着她,武明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是觉得您不该来,您根本不知道军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形形色色的家伙都有,就是没有和京城的公子一般温文儒雅的家伙,个个都像我一样,粗莽又不识大体,您过不了半日,就会想逃离那里。”
“哼,你是在暗指我没毅力吗?我偏要证明给你看,我杨雩云——不,我杨云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而且还活得精彩、活得快乐似神仙。”嘟嘟嘴,雩云从成包的行李里面爬到前座说:“缰绳拿来,我赶车给你看。”
五郎一叹。“那先拿手帕裹着您的手吧,要不待会儿会刮伤您的手心。”
“不必!”
她逞强地抢过他手上的缰绳,喝叱着马儿往前快跑。
“驾!驾!”
放腿狂奔的两匹马儿,拉着车直往前冲,就像是雩云自身的写照,现在她也只能盲目地往前进,迎接这番新挑战了。
第三章
“这么说来你不但成亲还生了三个孩子啦,屠哥?”
“我娘子就住在靠近营区的大城里,我们途中也会经过,到时就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了。她长得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对我来说却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特别是她的厨艺,不是我要自夸,那真是一等一的。你等着大饱口福吧!”
“太好了,这一路上我早吃腻干粮了。”
一口塞着馒头,一手拿着肉干,“杨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模样,还真让人看不出“他”本是女儿身。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武明以前就从太夫人口中听说过,大小姐年幼时有段日子是被当成儿子养大的,和普通规规矩矩文雅秀气的姑娘家不一样,扮起“男儿”简直再入戏不过。
现在她几乎不跟他说话,成天都跟在屠德生的后头,也不知道是在跟他示威,还是想借着无视他的存在,好证明她已经不寄望要他娶她,自个儿另寻出路了。
武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当他看到屠德生被她左一声“屠哥”右一句“屠哥”给唤得心花怒放,彻底被她收服,只差没当下要她烧三炷香,两人结拜成为“兄弟”了。
假使到营区,她也这么“和蔼可亲”,仗着那张可爱脸蛋、香甜小嘴,不到半天,大概整营的士兵都会成为她的死忠兄弟。
到时候,他这个“五郎哥”也将落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根本轮不到他来保护她……等等,我怎么……好象吃醋了?我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啊!
大小姐受人欢迎,不该是件好事吗?即便把屠德生排除在她的待嫁名单之外,但大小姐多交些好友,在军中会惹的麻烦就会越少,只要人人都喜欢她,他也不必担心她会遭人“非礼”,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起码为大小姐没把她那刁钻的一面显露给外人看而——
一想到这儿,武明不由得皱起眉头。对啊,为什么大小姐就对他一个人使坏呢?他就不记得大小姐曾这么“亲切”地同他攀谈,在杨府大半的时间里,她都是在发号施令,专门找些棘手的问题要他解决。
原来她也可以不“难缠”、不“难以伺候”的?那些刁难全都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来吗?
“爷儿,我这就给您换盘馒头!”一旁的店小二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地夺走了他正在享用的干馒头。
“咦?”武明一阵错愕,他为什么要换盘?那自己手中这啃了一半的馒头怎么办,要不要算钱啊?
“哇哈哈哈——”
雩云不客气地捧月复大笑。
屠德生拍拍武明的肩膀说:“你老毛病又犯了!就叫你平常没事别皱眉头,只要你一皱眉头啊,天底下的人都会以为自己欠了你几千、几万两,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就怕被你给拆了骨头呢!”
“就是说啊!”
雩云跟着帮腔,睨着武明笑说:“以前有一回五郎哥陪我们去打猎,我牵着弟弟的手在林子里闲逛时,不幸遇见一只饿昏头的笨狼,牠流着口水就要朝我们扑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狼一见到我们身后凶巴巴地瞪着牠的五郎哥,居然吓得双腿发软还撒了泡尿呢!炳哈哈。”
“哈哈,真的、假的?你也太猛了,五郎。”
这也无须两人联手笑他吧?武明闷闷地咬着馒头说:“长相是爹娘给的,我倒觉得自己生得挺慈眉善目的。”
“哟,生气啦?”雩云窃笑着,窥看他问道。
“怎么可能?”摇摇头,抢先回答的屠德生说:“这家伙以前可是营内公认的老好人一个,我从没见他认真生气过。也幸好他没有认真生气,要不一定会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一个。当然啦,要是杀的全都是咱们的敌人,我们全营的人可就要额手称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