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场上的人按照官阶一一入座后,陆续端上三羹(汤)、五割(烧鹿、烤羊)每一品都极尽奢华美味,也处处流露着宫廷的排场。能否在这官宴上露脸,就代表此人是否还有光明前途,所以众人都视受邀为无上光荣之事。
出人头地!原也不过如此。
子蛟默默地挟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味鲜而不腥、肉女敕而不老,但不管多么棒的美味,他还是认为吃起来不如在苏家天天所品尝的菜,至少不会“食不下咽”,被这些礼节所拘束,谁还吃得下呢?
“于爱卿,朕非常喜欢你那篇阐述如何改革官制的文章,这也是朕会钦点你为状元的原因,你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要好好地为朕与大明朝效劳啊!”
“谢陛下抬爱,臣惶恐。”
“哈哈哈……很好,年纪轻轻的才华洋溢却不自傲,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来人,赐酒!”
“多谢陛下。”于子蛟内心却一叹,什么状元并不是他想要的,当然参加科举为的就是求取宝名,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口气考中状元。跟随着功名而来的麻烦,更令他忧心。
“说到年轻……朕的最小鲍主,靖平,岁数也到了合宜成家的时候……”
来了。这就是他担心的麻烦。
“于爱卿尚未婚娶吧?”皇帝扬起些许老奸巨滑的眉,笑嘻嘻地说。“其实今日靖平也有来,和几位命妇随侍就坐在珠帘后。自从上次见识过你的文笔后,她一直很倾心于你的文采,频频向朕打探你。如何,让朕的身边多一位东床快婿吧?”
这件事子蛟早从礼部尚书的口中得知,尚书虽然是“暗示”选择权在他,但言下之意颇有“要是拒绝的话,这辈子你也别想出头了”的意味。
子蛟只能说,他八成生来就是“入赘女婿”的脸,当了十年多的童养婿不说,想不到现在就连皇帝都要他娶公主,谁都知道娶公主说好听是“娶”,但等于是“嫁”给了皇家,卖命一辈子啊!
所谓伴君如伴虎,在这儿要是不谨言慎行,谁知道能否见到明日的朝阳。
“陛下一片厚爱美意,实令小臣惶恐。小臣何德何能,岂敢高攀。”客套话先说,好为后面铺路。
皇帝捻捻白须。“欸,谦虚虽是种美德,但过度谦虚就难免给人虚假的印象了。于爱卿既然高中本次科举榜首,能力、品德足可夸耀天下,朕这双眼可不会看错的。快快省去那些忒谦之词,老实接下朕的好意。”
人生最大的难关就在眼前,踏错这一步,恐怕子蛟也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陛下,小臣的不敢高攀绝非无心之言,其实小臣还有一个无法接受陛下厚爱的理由。那就是小臣身边已有订亲多年的美娇娘了……”
“爱卿是指从三品苏吏部的那位千金吧。此事朕已有耳闻,但你们尚未成亲,男未婚、女未嫁,爱卿还是自由之身啊!”
子蛟微微一笑,想起那一场只有他和她,月与星,凉风与夜露知道的小小婚礼。“不然,陛下。小臣日前已于天地见证下,与苏女成婚了。”
“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该不是一个人跑回来吧。”隔着窗,他俯看着宝坊那张被银月衬托得娇美的小脸,淡淡地问道。
从最初的吃惊恢复后,子蛟掩饰住心中的喜悦,故作冷漠地望着她。
宝坊轻咬着下唇,有些不甘心的踢了墙边一脚,说:“什么嘛,你就不能说点别的,这儿可是我家,我不该回来吗?放心,我沿途都有人照顾,是阿金他们送我回来的。”
幸好。这丫头还知道要找人陪,明白她不是单身冒险跑回来,让子蛟先松了一口大气,可是他不会轻易让她看出自己的担心。
必键的时刻到了。
他是要宝坊一辈子都不长大,耍着孩子脾气,或要逼宝坊咽下自尊,学着成长,全看他此刻的表现。
即使子蛟心中有些许不忍,还是作势离开窗边。“苏小姐说得是,这儿是妳家呢。既然回来了,就快点回自己房里去休息吧,恕我还要打理自己包袱,就不再多陪了。”
“慢、慢着啊!”
“苏小姐还有何吩咐吗?”他坏心眼地说道。
宝坊脸上闪过一丝怯意,深呼吸口气后才说:“让我上去,我有话想跟你谈。”
“不行,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违反礼教。咱们现在已是『毫无关系』的外人了,怎可再瓜田李下的损及您的名声呢!”子蛟铿锵有力的每一句话,都足可作为致命的武器。
宝坊再度露出饱受挫折的神情,她一跺脚。“我都这样追过来了,你还要拿翘多久啊!”
“您在说什么,小的不懂。您请回吧!”索性,他伸手将窗户掩上。
“臭饺子!你!混帐!笨蛋……”
听得外头叫骂的声音渐小,子蛟还在狐疑她怎会放弃得如此快速之际,就听到沙沙声不断,接着“喀哒”、“扑通”的两声巨响,窗子就被人踹开来,宝坊攀着树枝一口气跳到他房间里头。
“好痛喔!”模着,满头插着树叶,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哀嚎的宝坊,红着眼眶骂道。“臭饺子!还不快点过来扶我起来。”
这野丫头……子蛟在心中半是拿她没辙,半是看傻了眼……原以为他不会再被她那鲁莽的行事作风吓到,看来他的道行还是不够。
走过去提供了自己的手,子蛟弯身将她拉起来,边说:“真是,您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摔伤,让我瞧瞧。”
掀起了她的裤管,只见到处都是小小的擦伤,幸好没有什么大伤口。
“别碰啦,好痛喔,哎哟!”
就连这种时候,还是不学乖。子蛟叹息地走向衣箱,取出了他随身带着的几瓶跌打药膏,这都是为了宝坊准备的,要她安安分分地坐着不动、不要受伤,那比要求她登天还难。
“把脚伸出来吧。”挖起一跎药,他坐到宝坊身旁的凳子上,好让宝坊的脚架在自己腿上,方便他涂药。
明明是这么细女敕的腿,白白净净的多可爱,偏偏要在上头弄出这么多伤。子蛟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宝坊却不知感激的拚命抱怨着痛、凉、痒,要是她再懂得一点观察人的表情,就知道此刻最好是闭上嘴巴。
“好了,药上好了,妳可以回房去了。”压抑着怒火,子蛟也不客气地说。
“不要。”她嘟嘴。
子蛟扣住她的手臂,以命令的口气说:“回房去!”
“不要、不要、不要!”简直像是耍赖的孩子般,宝坊红着眼眶说。“人家脚都受伤了,这么痛,你还只管赶我走!你这没良心的坏蛋!”
哑口无言的子蛟,以一手撑着额头,静静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片刻后,他才能启口说:“宝坊,妳还要我怎么样?”
“……”她回以无辜的双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子蛟告诉自己必须铁了心肠,绝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这十几年来哪一回不是他让步,但“软土深掘”也有个限度。
“说不想再看到我的也是妳,说要我去追别的女子、娶别人的也是妳,甚至说我为了苏家的财产才留在这儿的也是妳。现在我照妳的话,自己离开,妳还有何不满,还要说什么吗?还是妳罗织的那些罪名嫌不够,想回来再在我身上捅一刀?!”
他看似平静的口吻下,隐藏着一座沸腾的火山,正待爆发。“要不干脆我自己捅一刀,省去妳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