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骗人的吧!他……是认真的……”宝坊双膝一软,扶着门框的身子整个下滑,直到她跌坐在地上。
不是说明天才回去?连给她一点犹豫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这样离开?
这次他是铁了心肠,当真的。他不会再回来了,等他回到苏家,一定马上就会提出解除婚约的事,爹娘阻止得了他吗?他若说这是她的意思,爹娘也许真会答应,而到时候,难道她就真的和子蛟桥归桥、路归路,永无瓜葛?
“不要!我不要!”
啪笞!啪答!一旦失去控制,泪水决堤后再也不可收拾,宝坊哭得柔肠寸断,吓坏了跟在后面的阿金。
“宝坊!到底怎么了?”
“呜呜呜……金……我不要……我不要他走啊……人家只是一时气疯了……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攀住身边仅有的浮木,宝坊呜呜咽咽地哭出了这整天堆积在心中的不安与恐惧。“我……真的失去他了……怎么办……”
“好好、乖,不哭喔,宝坊。”完全不清楚内幕的阿金,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安抚她,看来一切不等宝坊冷静下来是理不出个所以然的。
“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吧?
总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逞强逞威风,明知道只要舍弃自尊,在心爱的人面前低头哭泣的话,一切就可迎刃而解,却偏偏要拖到不可救药、无法挽回的地步,再哭给别人看。
哭的时候,哪管什么地点、美丑、丢不丢脸,光是那份沉重的打击,就已经无法再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没有人扶持的话,也许会一路这样哭下去,哭到泪水干了,一定还是在原地打转,无法从自己挖的地洞里爬上来。
“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不老实地死缠着他不放,顾虑这个、保留那个,什么都想要的话,到头来就会落得两手空空的下场,就像妳现在这样。”珠樱以毫不同情的口吻,劈头就道。“说来说去,都怪过去于公子对妳太好,让妳失去了反省的能力,这也是他不对。我看,你们两个根本不合适,解除婚约也好。”
宝坊闻言脸色一白,却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只好不住地摇头。
“不要?不想要解除婚约又能怎么办?是妳先将人家赶走的吧?”珠樱无情地再刺一刀说。“妳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自受。”
“不需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嘛!”银雪温柔地制止珠樱说。“每个人总会有一时胡涂的时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别人的帮忙,拉她一把。不是吗?”
靶动地眨眨大眼,宝坊抱住了好友的身子说:“银雪,还是妳对我最好。”
“有女乃就是娘。”珠樱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伸出手戳了一下宝坊的脸颊说:“先说好,要大伙儿帮忙妳可以,但是别再来一次什么『我不想嫁』、『我最讨厌他』、『我再也不想见你』的,净说些死要面子的任性话,霸道到让人头痛,最后让夫君赶出家门。还有,也别再来给咱们剧团添麻烦了,我们没空收留妳这种我行我素的小霸王。”
“好哇。”翘起嘴,宝坊也不客气地说。“不收留就不收留,谁知道妳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在戏班子里,只要珠樱不在,那我还是有地方可去的。”
“就是这副嚣张的嘴脸,让人火冒三丈!”珠樱改掐她的脸颊。“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哭得唏哩哗啦的时候,怎么不嚣张呢?偏偏这样,还是让人无法讨厌妳,我看于公子八成也是这样被妳吃得死死的!”
“呜呜呜……珠樱欺负我。”
“不要假哭,亏妳还是个角儿,一点都不像真的,哭给谁看!”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阿金挡在两人之间,一脸拿她们没办法的口吻说。“既然决定要帮忙,再继续蹉跎下去也不是办法。锦锦,去问一下客栈的马房小厮,看他们有没有收到干公子的请托,帮忙安排驿站住宿,这样咱们就可知道于公子是挑哪一条路走,咱们抄快捷方式去追。”
“啊?真的要去追啊?那我们不就又得回到京城去?”锦锦哇哇地大叫。“讨厌京城,那儿的人好势利,看咱们戏班子小,总是给咱们脸色看。”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不能让宝儿一个姑娘家星月兼程、餐风露宿地赶路,就当是再顺便去京城玩玩,送她一程喽。”阿金果决地下令说道。“况且这一趟也不光是为了宝儿,还有银雪的问题呢!”
“银雪姑娘有啥问题?”锦锦不解地看着她问。
歉然一笑,银雪悠悠地说:“弟弟找到我了,他很坚持要把我带回去,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若是继续留在这儿,恐怕我迟早都说不过他,会被他强行带走的。在那之前,我也希望能早日离开这村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珠樱摇着头说。“咱们剧团虽小,麻烦却不少。再这样下去,真能唱戏吗?迟早要喝西北风喔。”
“不要紧!”宝坊此时大声地拍胸脯说。“到了京城就是我苏宝坊的地盘了,大伙儿尽避到我家来住,食宿都由我来照应,想唱戏找地方也交给我,不用跟我客气!”
阿金与银雪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样子离“霸王”复活之日,亦不遥远。要说宝坊有什么过人之处,恐怕就是她那打也打不死的草莽气派,丝毫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能相较的。
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转眼间又爬起来,不也是值得让人钦佩的优点?
盼只盼他们回到京城后,宝坊还能牢记失败的教训,别又因为一时的得意忘形,将一出“喜剧”活生生的演成了“悲剧”才好。
苏父坐在豪宅大厅内,捧着那纸钦状,不住地哀声叹气着。
“怎么了,老爷?”奉送上一盅亲手熬的鸡汤,向来不太爱管丈夫闲事,谨守妇道,“以夫为天”的苏夫人,实在看不过丈夫那难得的愁容,开口问道。“又是为宝儿的事在苦恼吗?唉,子蛟那孩子不是说他已经找到人,你就不必担心了。子蛟很争气、办事又牢靠,一定会把宝儿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孩子的娘,我不是在操心那个。”苏父晃晃手中的钦状,递给她说。“妳自己看,看了就会明白的。”
“这是……”苏夫人端详过后,喜出望外地呼喊着。“哎呀!老爷!这、这不得了,这是天大的荣耀啊!我们得赶紧为子蛟准备准备,热闹一下!”
“准备什么!”
怒吼一声,拍了一下桌子,苏老爷瞪着自己妻子说:“所以妳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这样,丝毫不用点脑子。这根本不是喜事,而是件伤脑筋的事啊!”
“为什么?这……这是光耀咱们苏家门楣的大喜事,老爷为何不悦反怒?”苏夫人被骂得糊里胡涂,这种事要在别人家里,可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喜事,怎么她家的老相公却哭丧着张脸?
“这还用问吗?子蛟还不算咱们家的人啊!他到现在为止还是姓『于』,和咱们家还算是外人啊!”
苏父感叹自己失策,想不到子蛟竟高中进士。
“妳可曾听过堂堂进士做什么入赘女婿的?要咱们家是王公贵族倒还说得过去。但老夫我为官也不过是从三品而已,万一子蛟在皇上殿试时被点选为状元、榜眼,他不需再靠我们苏家也能飞黄腾达。更糟的是,万一哪位王爷或甚至是皇帝陛下看上他的才华,许配他一个公主,他还会乖乖和咱们家那野丫头成婚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