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那批盐砖一旦被送到国库中,他偷工减料的事再也瞒不下去,丢了官事小,吃牢饭或是被流放外地才是教人恐惧的事。正好遇上弘雪娘想要一泄心头之火,这才会……而,这些事凑在一起,对他而言就是一桩不得不解决的大麻烦。雪娘的手腕在刚刚的交战中已经获得证明,他们即使重新开战,自己能否保全“滕龙号”还在未定之天。他怎能看自己的心血结晶,这这件无聊的意气之争而毁于一旦。
“快把你妻子叫出来。”
“不。”于翼干脆地拒绝她。
可恶,这男人对她永远只有“不”字吗?她发誓未来自己要找条顺从顺话的狗,绝对不再爱上这种讨人厌的家伙。“那我们就只有战斗到最后了,于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雪娘,你对我有怒气就针对我来,不需要牵扯到笛儿身上。”他淡淡地做下决定说:“由我来陪你输赢吧,条件任由你开。”
“你就那么舍不得她、疼她!”雪娘气得差点把鞭子折断成半。
于翼苦笑著。这和疼不疼没有什么关系。他怎么能忍受妻子顶替他这个为夫的人出面,让妻子保护自己的名誉而战,他这大男人的脸往哪儿搁?
“她是我的妻子。”把答案交给暧昧,于翼不作辩解地说。
好。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但,这更教人生气!“既然你坚持要替她出面,那你就准备好舍命的心理。来人,把我的弓箭拿来!”
她一手持弓、一脚跨上船头。“滕于翼,我的条件是由我射出十箭,你留在船头我所见之处来闪躲,不许你手持任何挡箭牌,只要你能避开我这十箭而毫发无伤,就算你赢。假如你中箭受伤,我可就毫不客气地拿走你船上所有的货了!你,没有讲价还价的空间,要或不要,一句话。”
“行。照你说的,我让你射十箭。”
“够爽快,但我先警告你,我可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你的手脚最好快得过我的箭!”
“务必让我见识一下。”他还有余力浅笑说。
雪娘咬著牙,摆好架式,把自己全副的怒火灌注在箭身上,老实说她希望他能闪得过这十箭,证明他是值得她花费心思的男人,但又希望射伤他,让他也尝尝自己被他所伤的痛苦滋味。
“咻”地,箭射出了。???
当笛儿好不容易绕过重重人墙,接近船头时,她料想不到自己会看到那一幕令她从头到脚的血都逆流的景象——于翼在千钧一发间,闪开了一枝直直射向他的箭,要是稍有差池那枝箭就会插入他的胸口!
“住手!”她一见到那女人又再度搭上另一枝箭时,尖叫著往前奔。
“不要过来,笛儿!”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于翼接住了她本意要护住他的身子,迅速地一转身,把她抱在自己怀中,但已经射出的箭无情地直朝他没有防范的后背而来,没有转圜余地穿透他。
“唔!”一阵椎心刺骨的痛让他不支倒地。
“于翼!”笛儿惨白地叫道。
“不、不、这不是真的!”笛儿模著他的背,热烫的体液正缓缓地向下流,染红了她的手心。“于翼?于翼……回答我……不要死!你不能死!于翼!”
痛苦地闭著双眼的他,从牙缝中逼出话来:“你,没事吧?”
“没事。有事的人是你!天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会中箭,天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开,你在这边大呼小叫的会影响他的伤势!”已经从对船架了木板跳过来的弘雪娘慌慌忙忙地说:“快去叫船上的大夫,没有的话,就叫我们船上的人过来!”
“你……你是谁?”笛儿见她要抢走于翼,更是死命地抱住于翼的身子说:“你别碰我的夫君,刚刚是你、是你射伤了他的,不要你在这儿虚情假意,滚开。”
夫君?莫非这名状似天真无邪的女子,就是拐骗于翼的寡廉女子?自己输在一名扮猪吃老虎的小泵娘手上!
“嫂子!”于岚也奔到现场。“大哥!要不要紧,我现在就帮你把箭拔出来。
来人,把大哥搬到舱房去,小心点,别动了他的伤口。”
“慢……慢著……”于翼强撑著最后的理智,睁开眼看著弘雪娘说:“你赢了,雪娘,这船上的货物你可以带走,但依照约定,我希望你未来不要再找我的妻子或滕家任何人的麻烦,否则下次——我将不顾你我两家长久的交情,明白吗?”
弘雪娘看著四周的人充满敌意的眼光。她晓得自己是彻底地输了,不仅在情场,即使在这场船主对船主的气魄上,自己也输得一塌糊涂。滕于翼表现了他的气度,自己也不能没有风度,她黯然地点头。“我会遵守约定的。”
“那就好……”他再度阖上眼,但光看表情就知道说那几句话花费他多大的力气,强忍疼痛。
于岚见著立刻命人动手搬运他,笛儿也紧随著自己丈夫离开。只剩下于岚一人在甲板上,他叹气地对弘雪娘说:“你走吧,弘船主,这儿已经不是欢迎你的地方了。”
“于岚……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他挑上她而不是我。”
即使现在后悔自己的鲁莽,也无济于事。
“雪娘姐,也许当初我嫂子的手段称不上光明磊落,也不见得是正确的,可是她不会为了夺取我哥哥,不择手段到做出伤害他的事,更不是会恼怒他的选择而上门来算帐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嫂子比谁都爱我哥哥,从第一眼开始,她就只是不断地告诉我她多爱他,不计较任何事、不论尊严、没有胜负。如果把自尊看得比情感还重,那就不是爱,而只是一种夺取的炫耀罢了。”
“你是说我比那小泵娘还不懂得‘爱’?”弘雪娘震惊地看著他说。
“这,只有雪娘姐自己才能回答。恕我失陪了,我还得去看顾我哥哥的伤势。”
雪娘静静地站立在原地思考了良久,离去前她祈祷著滕于翼能安然无事地度过这关。她真的不是有心要伤他——只是难免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发现这点。???
“于翼?于翼,你看看我,求你睁开眼,告诉我你会没事。”笛儿捉起她夫君的手声声呼唤著,那脸色比躺在床上的伤患还要痛苦、悲哀,要是于翼有了个万一,她也会跟著碎心而死。
大夫为他取出背上的箭时,大量涌出的鲜血教人怵目惊心,可是于翼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始终都握著笛儿的手,熬完整个清理伤口、缝合与涂药的过程后,人才晕了过去。
从受伤到现在,整整七天了,于翼没有醒来。
随船的大夫也只说目前一切都是尽人事听天命,仗著于翼强健的身子,或许能熬过这次的死劫,若是寻常人中了这么严重的伤,恐怕早已经不行了。连续的高热与昏迷而无法进食,让于翼迅速地消瘦、衰弱。
“嫂子,你这样一直守在大哥身边也不是办法,多少吃点东西填肚子吧。你又不吃不喝不睡的,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下去,就算大哥康复,结果你倒下了,也不是件好事呀。”于岚苦口婆心地想将她带离滕于翼的身边。
“不要!我不要离开他!”笛儿死命地攀在床边说:“谁要把我从这儿带走,就是要我死给他看!”
“嫂子……”于岚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他又何尝不为大哥的情况担心,但他相信大哥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这点伤口打败的人,他坚信大哥就算得和阎王混战,也一定会从黄泉路上回头。毕竟他怎么能舍下新婚恩爱的小娘子,一人赴冰冷冷地地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