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空荡的大厅,正中央的祖先牌位高高立在神桌上,两侧有著巨幅字画以及一座乾隆皇帝御赐的横匾,写著斗大的“五福骈臻”。两张太师椅正对著厅门,其余两列雕花太师椅数一数不下十余个。看得出来这是开家族大会时最合适的地点了。
这还是徐樱头一次见识到大户人家的阵仗。
老管家是第一个赶到大厅的,“二少爷您回来了,我已经恭候多时,老主人也等的不耐烦了,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直问我您回来了没有呢!现在他想必听见这消息,立刻会高兴地赶到这边来见您。”
“爷爷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去他房里见他。”
“噢,那当然行。”老管家笑咪咪地说:“来,我差人把行李送回您房里,您的房间还是保持原有的样子,依然住在绿园好吗?还是您想换个地方,翠烟阁与凌波楼我也都命人打扫好了。啊,还有这位姑娘就是您所说的客人吧?我也为客人安排妥当客房,就在绿园里头,您觉得可以吗?”
“照你的安排就好。”华靖月兑下黑大衣,马上就有一位恭敬的仆人上前接下,“爷爷他老人家的房间也没变吗?”
“是的,还是一样在瑞竹堂里。”
他点点头,对著徐樱说道:“把行李交给他们,陪我去见我爷爷。”
“一回来就急著要见老爷子,动机真是明显。”一名身材胖硕、打扮华贵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右厅门,挡住他们的去路。“不是已经被人逐出家门了吗?为什么还有脸出现在华家,实在碍眼。哪个人允许你再踏进华家半步的,谁那么大胆敢自作主张地找你回来,华靖?”
“大娘,好久不见。你也是,兄长。”华靖面无表情地招呼道,“这位徐樱姑娘是我的客人。徐樱,见过我大娘与我同父异母的长兄,华昆山。”
气氛变得凝重而且令人不快。那种毫不掩饰的憎恨在妇人的脸上清晰可见,至于华靖的兄长虽然不至于流露出恨意,可是也没有任何欢迎华靖归来的喜悦之情,甚至多了些恼怒,认定华靖将会是个大麻烦。
“华夫人,华昆山先生你们好。”徐樱决意要护卫华靖到底,既然对方摆明了敌意,那她也不会任他们欺负华靖。“华靖哥是受到老主人……也就是他爷爷的要求才回来的。如果华夫人你有任何意见,何不去向老主人抗议呢?”
“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插口——”华夫人气唬唬地举起手正要挥下去时,却被华靖一手制住。“啊!”
“大娘,徐姑娘是我请来的重要客人,请你不要随便动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半根寒毛。”
“你!好哇,在外面混出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吗?居然敢反抗我!想当年要不是我仁心宽厚,一时动了妇人之仁让他娶了你母亲,你到现在还是外面的野孩子、没人要的贱种。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把我对你们母子俩的恩德放在眼里,对我动起手来了!早知道我养条狗都强过养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华靖冷笑著,“没错,大娘,很遗憾我已经不是当年任你打骂的无知孩童了。
请你不要再任意动手打人了。否则,我不晓得我的君子风度能保持到什么程度。”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华夫人脸色一青一白,在那瞬间她似乎在华靖身上看到了过去她那残忍无情的丈夫影子。是的,虽然那人已经死了十余年,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忘记那厉鬼般可怕却又……无比吸引人的丈夫。如果华源想要的话,他的魅力可以让任何女人轻易的爱上他,可是一旦让他厌倦了,他也会毫不留情的马上抛弃她。身为他的正妻,他不过是为了家族之名而娶了她,他根本不曾把她放在他的心上,就连片刻也没有,除了——除了那令人憎恨到骨子里的贱女人之外!
“呀啊啊!”华夫人双手紧捉著自己的儿子,“快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昆山。
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华家未来的主人,不要容许这个野种在这儿放肆,快叫人将他撵出去啊,昆山。”
“娘……娘亲?”昆山扶著自己的母亲,不了解她怎么一下子崩溃得大叫起来。
“来人呀,快来人呀!把他——撵出去。”
“谁要赶走我的孙子,有谁想赶走华靖还要先问我这身老骨头肯不肯答应!”
威严的华老爷子在两位下人的扶持下,缓缓地走进了大厅。“雪娘,”他喊著华夫人的名,“没想到这么些年,你心胸还是这么窄。竟然连小妻的孩子也不肯接纳,这样子你怎么自称是华家的女主人呢?这样我怎么能把整个家交给你与昆山呢?”
“爹,是这孩子他——”
“住口,我刚刚全都听见了。是你动手动口在先,靖儿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
的确是我派人把他找回来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在我眼前赶走我的孙子。”华老爷子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虽然白发苍苍、神情憔悴,但是眉宇间那股天生的王者之气依然不减。在华家的屋檐底下,他俨然是君临天下的王者,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从他的意旨而行,不容忤逆。
华夫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掩面而泣,“带我回房,昆山。”在他们离去前,华老爷子开口说道:“今晚要为靖儿办场接风宴,所有的人都必须在场,我要交代重要的事情,谁都不许缺席。传给每房的人知道,管家,就说这是我的命令。”
“好的,老爷。”
华老主人终将目光放在华靖的身上,爷孙俩就这样静静地对望好一会儿。“过来这边吧,靖儿。”他伸出布满斑点与皱纹的老手,说道。
走近老人家,华靖不禁在心中叹道“岁月催人老,从来都不屈服于岁月下的爷爷,这几年却明显的被岁月打败了。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从来都没有改变,依然锐利直接。
他将手放在华靖的臂上,紧握住。“像……太像了,比起昆山,你更像你那不肖没出息的老爸,我那千该万死的儿子——源儿。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他的翻版一样。当年他荒唐、胡闹,最后甚至死在一场没头没脑的竞马上,醉生梦死,全都是我纵容他造成的。是我……一手害死了我的亲生儿子,我是那么地……爱著他啊!
可是最后我能做的,却只是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亲手将他埋在冷冷的黄土坟内,看他走完他那短暂又毫无意义的一生。不过,至少他为我留下了你。”
“爷爷,爹爹是爹爹,我是我。”华靖微皱起眉,“就算我像他,也并不代表我就是他。”“是呀……你不是源儿,而是靖儿。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保护你不要步上你父亲的后尘,可是……我是不是失败了呢?从你幼小的时候我就不接近你,也不让你女乃女乃宠爱你,刻意将你送离华家不让你养成温室之花的恶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纠正我在你父亲身上所犯的错。可是你还是走向我始料未及的命运,竟然搞起帮派来,过著刀口舌忝血步步危险的日子,我怀疑源儿的血在你体内做祟,让我所有的努力又再度白费了。以为断绝关系会让你回头回到我身边,但我还是赌输了,你宁可要自由也不要我华家。那时候我才明白你其实一定很恨我吧?”
华靖并没有反驳。
“的确,你有充分痛恨华家的理由,就像你母亲梅娘从不曾接受过我们华家一样,源儿与梅娘的血液在你的体内也一样无法融合而彼此冲突,让你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