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捡起枪之前,迟疑了一下。
角田阴狠的目光闪烁著,“不去的话,我们早晚会被龙帮的人挖出来,大家都是死路一条。但是你如果立了这桩大功劳,我不但会请上头的人好好赏你,还会让你坐上我们三口组的第二把交椅。未来在上海呼风唤雨、吃香喝辣绝少不了你一份,如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人拾起枪离开了。
角田放声大笑,“等著瞧吧,都勋,我要让你尝尝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的滋味。”
※※※
缓缓地拉上绢白手套,子菲凝视著镜中的白纱佳人,依然无法相信她真的要结婚了。层层蕾丝滚边的白色婚纱是刚自欧洲运来的最新款式,这是她在欧洲的死党们亲自寄过来给她的结婚礼物。婚纱附著一纸充满友谊的祝福:哈啰,菲子:没想到你会是咱们这群女中豪杰里第一个出嫁的,怎么会呢?不是听说你回去做帮主,怎么会变成帮主夫人呢?大傻和二妞直嚷著不相信,我也一样。该不会你是骗了我们吧?就连远在欧洲的我们也听过东方龙这个人耶!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中仔说她修完这学期就会回国去了,我和另外两个则是明年初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几个再好好聚聚,嘿嘿,咱们“大女人”联盟复会日,马上就到了。先祝你永浴爱河、白头偕老。
敖:千万千万记得,新婚之夜的点点滴滴要记录下来,我们会回去逼供的,小菲菲。
想起那段欧洲留学的时光,子菲差点都要抛下婚纱,再冲上轮船坐回去重温那段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如果几个月前,她预知自己将一头栽入婚姻里,打死她也不会回到上海,宁可在国外被爹爹妈妈骂死。
“子菲?子菲你准备好了吗?噢。”白兰步入女儿房内,“真漂亮!不愧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你会让所有的人惊为天人,瞧瞧我的小菲儿现在已经亭亭玉立,完全是个娉婷淑女了。”
“天下哪个娘嫌儿丑过?”子菲从镜前转身,抱住母亲说:“妈咪,我真不想嫁。”
“傻孩子,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撒娇?”白兰眼眶不禁红起来,她拭著眼角的泪说:“你很快就会做母亲,养儿育女,不可以这么孩子气。”
“但是我舍不得爹爹妈妈。”
“我又何尝舍得呢?”白兰模模子菲的红颊,“可是女大当嫁,总不能把你留在家里做老姑婆。都勋这个人我听你爹爹提过了,他那天能熬过你爹爹的拳头,就有足够保护你的权利。娘相信爹爹的目光不会错,所以你安心的嫁,爹爹妈妈永远都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回来探望我们。”
“为什么女儿必须嫁出去?实在不公平,应该由男人嫁出去,反正他们是无心无血的恶棍,活该离家。”
“别闹了,快点戴上头纱,很快就会有人前来迎接了。”
季青岚打开了房门,“老帮主夫人,子菲小姐,迎娶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噢,这么快?”子菲手忙脚乱地戴上长及地的婚纱,扣上小巧的镶钻礼冠。白兰递给她一束捧花,“别紧张,爹爹妈妈就在你身边。笑一笑,新娘子怎么可以哭呢?要高高兴与地。”
噙著晶莹的泪滴,破涕而笑的子菲倾前在母亲颊上一吻。“我爱你,妈妈。”
白兰温柔地抱抱女儿,然后为她整理好婚纱,走出了她这间自幼到大居住的闺房。步向等在楼下的红玉龙,与一群帮众及日月金木水火土等长老们。大家齐聚在堂口,以隆重的仪式先祭拜完祖先,等到良辰吉时登上婚礼马车,浩浩荡荡的往上海滩的天主教堂出发。
新郎与其他的观礼宾客都在教堂里等待著新娘子的到来。
两匹纯白的骏马拉著一辆小巧的纯白色金边马车,耀眼夺目的等候在“红门”中国式的古宅前面,新潮的中西合璧引起众人的围观,当子菲跨出大门时,在场围观的人潮甚至欢呼、拍手起来了,像演戏似的,她只好挥挥手致意。
“你一个人坐在这辆马车上,后面跟著爹爹和妈妈,还有左护法与诸位长老的座车,前方还有龙帮派来迎娶的十人众,所以你要安分守己的坐在这儿,千万不可以再胡思乱想了。”白兰叮咛女儿,深怕她又率性而为,逃婚去也。
子菲苦笑一下,“这么滴水不漏的防卫,您还担心什么呢?妈咪。放心,我说了,他既有胆子娶,那么我也有胆子嫁。”
“你们这小两口!”白兰摇摇头,“也罢,不是冤家不聚首,床头吵床尾和。”
“妈妈!”不抗议一下,她岂不是默认。
“咦?这马车驾驶跑哪里去了?可别误了吉时。”
就在白兰一边嘀咕的时候,一位身穿的白色马夫装的男子,戴著一顶鸭舌帽,匆匆地自转角处走出来。“抱歉,夫人,小姐。我太……太紧张,所以跑去解手。”
“驾车时小心点,千万则太快了。”白兰吩咐完后,最后一次抱抱子菲,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了。
※※※
马蹄答答地敲打在石板路上,庞大的迎娶队伍开始前进。跨出这一步后,她就会成为都勋夫人,都子菲,而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行经人潮汹涌的南京路十字口,不远处就是教堂,马车却突然在十字路口时往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顿时,子菲只听见呼喊声和马车后方的追赶声,她转头去看,迎娶队伍的护卫也同样被彼此的马车与马儿推挤拉扯成一团,整个十字路口全被阻塞得不得动弹,少数人正试图越过这团混乱,追赶过来。
“喂!你在做什么?跑错方向了吧!”她向马车夫大叫著。
“少啰嗦,要命的话就乖乖坐好!”那名车夫对她咆哮,一面以摔死人的速度驾车飞奔。
子菲愣了三秒,眨眨眼──她该不是被人绑架了吧?
“下车!”因为白色马车与新娘太过抢眼,实在不适合带著这么明显的目标逃亡,当下决定在最乱的码头区弃车改为步行。
这儿是上海著名最脏最乱的船坞与舢板屋区,所有外来讨生活的贫苦人都在这片沿著泥岸筑起的长串码头海岸区过日子,以最简陋的铁皮与木板建起的小屋,可能挤了一家子十口人。许多流浪儿和乞丐也都在这儿混生活,过著三餐不继的日子。大部分的上海人都不会轻易靠近这一带,因为身上的钱随时都会被扒个精光。
他取出黑枪,顶著白纱新娘说:“照我说的话去做,否则你小命就难保了。”
太可笑了。结婚也碰上绑匪?子菲不慌不忙地捞起及地长裙,“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绑架我?”
“废……废话少说。”
“难道你不晓得我是‘红门’帮主,也是未来的‘龙帮’帮主夫人,惹上这两者其中之一,你等于是无路可走了。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做这么没有大脑的事呢?”子菲步下马车时,冷静地说。
“你……你闭嘴。这里只有我能发号施令,你乖乖照做。”那人持枪的手不断地发抖。
“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何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能为你提供一点解决之道。”
“呸。”那人吐口口水在地上,“想骗我,你还早得很。只要捉到你,我就不怕龙帮或是红门,甚至是我们老大!哼,他还以为他很聪明,给我一点甜头我就会冒险。我才没那么笨,我现在就要捉著你逃到海上去,等‘红门’把金子给我准备好,嘿,南洋或是哪里都好,我可以过得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