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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庄不远的一处小田地,有间砖屋立在幽静的河谷间,窗透着灯,袅袅上升的烟从烟囱口冒出来,仔细听还能听见人声传出来。
“婆,再说嘛,我还要听。”
“乖,小义,该睡觉了。”女乃娘泉妈哄着一个可爱的胖小子说:“你好不容易烧退了,要快点睡觉,病才会好。”
“不要,不要。”骨碌的大眼精灵的转了一圈,“阿娘还没回来,我不要睡。”
“听话嘛,小义。”
“再讲故事,再讲故事给小义听。”小男孩耍赖说:“婆婆最好了。”
“好吧,再讲一个,讲完这个你一定要睡了。”
“嗯。”
拗不过小男孩,泉妈于是又说了另一个黄帝英勇逐退进犯的蛮人,如何保卫国家的故事,说了一半,小男孩已经沉沉睡去,终究是抵不过睡神。她看着小男孩甜美的睡相,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让人狠不下心来骂,就算偶尔他实在皮得让人受不了,也无法让人不疼他、爱他。
为小男孩盖好睡被后,泉妈听见外面主厅传来了一些声响,可能是孩子的妈妈回来了,她吹熄油灯起身往外走,“回来了,蓉……”
话到了一半,便消失在嘴里,泉妈赶忙奔到了紫雨蓉的身边,“你不要紧吧?蓉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发生什么事了?”
雨蓉让泉妈扶她坐到暖炕上的木桌旁,“不,我没事的。”
“傻孩子,脸色白成这样子还说没事?你是不是受凉,还是哪儿受伤了?”泉妈疼惜的说:“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会爱惜自己,作邻居这么久,我还会不了解你这孩子吗?真是──”
“阿蓉怎么了?”
泉妈抬起头来,“你来得正好,王坊,蓉姑娘她──”
“我没事的,泉妈。”雨蓉伸手止住了泉妈,“只是刚刚急着赶回来,路走得稍急了些,有点气喘不过来,如此而已。”
王坊越过低矮的门楣走进屋中,他放下手中提的纸包,关心的步上前,“阿蓉你真的没事吗?别故意逞强。”
她感激的看着王坊,高如巨人的他,从以前她刚搬进村子,就一直对她们母子很好,像守护神似的保护着雨蓉与小义这片得来不易的家园。感觉就像是她从未拥有过的长兄一样。
泉妈和王坊是村子里少数几个能接纳她与小义这孤儿寡母的人。
“不要瞎操心,泉妈太紧张了。”雨蓉以笑来缓和他们的忧心,“你是来接泉妈回家的吧?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泉妈照顾小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如果你们肯收下我的钱……”
“不用了。”泉妈摇摇手,“你每次都送我漂亮的绫罗绸缎,我已经很满足了。再多拿你的东西,老天爷都要惩罚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况且,你要养小义这孩子也不容易,钱就留在你的身边用吧!”
想到自己可能必须离开这村子,失去这么好的邻居,雨蓉差点又掉下泪来。可是她强迫自己把眼泪吞入肚里,抱住泉妈代替心中的千言万语。“泉妈谢谢你。”
“这……唉呀,你反而让我这张老脸害羞起来了。”泉妈靦靦的拉拉布衣,“我明天会再来看小义的,他的烧已经退了,不用担心的。”
“小义烧退了?”雨蓉终于找到一件能教人宽慰的事,“太好了。”
“好了,我们走吧,王坊。”泉妈家就住王坊家的对门儿,每晚王坊都会用牛车载着斩好的柴,运到雨蓉家来,顺便再载着泉妈回去。
“我一会儿就去。”王坊人高马大,但每次一见到雨蓉总是红着脸支吾不出半字,他喜欢雨蓉也是村人众所皆知的,可是雨蓉实在无法再接纳任何的情感了。因为她受的伤太重也太伤了。
“阿……阿蓉。”
“什么事?王大哥。”雨蓉只能尽量温柔的对他,谨守着礼分,让他知道自己无意于男女之情。
“我看到你的布衣都很陈旧了,所以早上在市集的时候,我又给你买了几件新衣裳,你看一看,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王坊心疼的看着她的脸说:“你每晚上都去镇上帮人洗碗洗衣,太辛苦了。”
“我不觉得辛苦。”雨蓉模着粗草纸包,“这一切都是为了小义。”
王坊闻言内心鼓起一阵勇气,这是最佳的表白机会了,他愿意负担她和小义的生活,他想要照顾她们母子啊!“我──”
“王大哥,谢谢你。可是我不能收下这个。”雨蓉却看穿他的举动,抢先一步婉谢了他,“无功不受禄,你该把这份礼送给配得上它的好姑娘。像我这种带着孩子的寡妇不敢收这种大礼。请你带回去吧!”
她的话虽然说得很轻淡,但语气甚坚。王坊心中明白自已被高明的拒绝了,但是他并不死心,他受挫不止一次,但他决心要保护雨蓉不让任何人欺负。不论她能不能接受这份情感,他都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
“我懂了,我……”王坊拿起纸包,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放弃,不再多说,转身离去,郑重的为她带上大门。
小屋又恢复一片静寂,整天下来的疲倦猛然袭上她,雨蓉真想倒在炕上,再也不要起来了,她的头好痛……而那怎比得上她的心痛。
“叩、叩。”
门上传来的轻敲让雨蓉皱起眉头,她下了炕、赤着脚越过冰冷的地,来到大门前,动手拉开木门,“是谁?王大哥你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身在黑夜暗处的人踏进屋内的温暖的油灯光中,“抱歉,我不是你正在等待的人,但我想不论你在等谁……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雨蓉倒抽了口气,一下子浑身如入寒冰地狱,她试图挽救地关上大门,无奈席毅已经一脚跨进门内,并且作好准备,以肘推开大门,强行进入她那原本充满安全的家中。
“请你出去!”她既急又怒地叫道。
“这么对待多年未见的老友,不是太过分了些?蓉儿。”他用冰冷的口气唤着过去她的小名,那属于过去的甜蜜年代的小名。
“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还想扮水仙到什么时候?装蒜也没有用的,不论你是化成了灰、烧成了烬,我都会认得出你来的。”他锐利而低沉地说:“今夜在百花苑内看见你,的确是让我吃了一惊,但我还是马上就认出你来了。我承认我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找到你,怎么回事?龙翼人呢?他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青楼抛头露面?”
雨蓉知道自己脸色发白,但她无力去遮掩一切。“请你走吧!”
席毅抿紧了唇,不悦地凝视着她,心中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不断的翻腾掀起万丈波涛。她可知道在他心中她依然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
环顾这间破败的小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足描述这种窘状。他真想摇晃着她,要她说出这几年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沦落到卖艺维生并住在这样一个偏僻的乡间,难道龙翼那万贯的家财全在这几年间,被她挥霍一空吗?就算真是这样,龙翼又怎么会放任她一人生活呢?
懊死,当初她背叛他与他最要好的朋友私奔,他曾想过千万次要如何报复他们,但是……现在他亲眼看见她过的日子,看见她苍白的脸孔有着暗色的眼圈,吹风就会倒的虚弱模样,他又为什么会在乎得连心都揪紧起来呢?
如果他能预知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那么他当初就该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他们,再将她自龙翼的手中抢回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