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数一定得守,不能让少女乃女乃笑话咱们没家教!”唐福义正辞严的插嘴。
小春在心中呐喊:可不可以让我插句话,这桩亲事可不可以就此作罢?
“抱歉,年关将近,皇上、大臣们赶着要明年的历书,我得出门干活去了。”唐正熙没看见小春眼中的求救讯息,自顾自的交代着,“这屋子里的东西不许乱动!反正,不懂的就请教福爷爷,他会告诉你,对了!你叫啥?尊姓?”
“我姓苏,叫、叫小春,少爷……我……”想回家。可惜,这三字仍然没逸出喉头。
“小春……看起来很小呢!”大手拍拍她的头,十足温和大哥哥的样子。
这时,小春才看清楚,其实少爷个头并不庞大,只是背后有只破布袋和他的衣服颜色相同,让人误以为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且,他的衣服破得比唐福还厉害,更像个乞丐。
也不过是这么一恍神,唐正熙竟大步离去,临出门前,传来他豪爽的嗓音,“哦!饭弄好在桌上了,你们去吃吧!”
“完了、完了!”唐福喃喃自语,一脸沮丧。
小春好奇的跟在他背后,进入饭厅──如果那算是饭厅的话。
“这……这是什么?”小春不能相信的瞪着桌上两碟乌黑焦干的东西。
“少女乃女乃,不可以批评少爷的厨艺。”唐福重重的叹口气,“否则,你是没法将它吃掉的。”
“吃掉这些?”她的下巴掉了下来。
“嗯!而且,这是三餐的分量,今晚、明早和明天中午,就吃这些。唉!希望这次的饭别太焦。”唐福取了缺角破碗给小春盛饭。
上面没熟、下面焦黑、中间一层是苦的,能煮出这种饭的人,绝对是个天才!
小春光看就饱了。她真佩服唐福,他还真能吃得下肚。
“少爷他这么晚了还得工作?”她故意问问题,不想让唐福发现她其实没吃饭。
“少爷是继承老爷官位,是朝廷玄微教师,是本朝最伟大的观星师!你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太不关心自己的夫婿了!少女乃女乃,恕我多嘴,你实在应该多关心自己的夫婿,虽然少爷脾气好,你也不能太随便啊!”
这从何说起?她根本还搞不清状况就嫁进来,谁来救救她啊?
“把饭吃完,不能浪费。”
这老人家的眼睛未免太尖了!
唐福开始训话,“少爷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工作,大半个月躺在野地睡觉,也不能好好的洗个澡,他这么含辛茹苦是为了谁?每个月的俸银七十二两全花在家里头──”
“我今天才来,不清楚。”小春呐呐的插句话。
“所以要学呀!要当个好媳妇,以相公为天,安分守己,顾好这个家!”说到激动处,唐福忍不住老泪潸潸,“少爷已经尽力把饭煮出来了,我们就该……吃掉它。”
老人家哭功都已经使出来了,小春只好勉强扒饭,把这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菜努力吞下肚。
好不容易,吞完小半碗饭,唐福又跟她抢着洗碗,因为,小春是少女乃女乃嘛!
“我不是少女乃女乃,我是小春。”小春再次强调。
“嫁给少爷就是少女乃女乃了。你这小泵娘真不懂礼数!”唐福老脸一皱,不满的叨念着。
“我……我……”小春讲不出话反驳,可一看到颤抖的老手紧紧抓着缺口的破碗,她再也忍不住出声说:“把碗放下。”
“少女乃女乃在命令唐福?”老人家回头眨眨老眼,确认的问。
“我……嗯!是的。”一紧张,她差点又说不出话。
“好吧!既然是少女乃女乃的命令,唐福也只好从命了。”
啊!这么简单就可以要到工作啦?
后来,她懂了!要抢老人家的事做,直接下命令便成,因为他是下人嘛!得听少女乃女乃的话。
待做完厨房里的琐事,接下来──该睡觉了。
“少爷的东西,不可以乱碰、乱动!”
唐福将手中的烛台交给小春,让她看看新房。哇!好多东西。
原本是好大一间厢房,在堆满书册、图纸、杂七杂八一堆东西后,已经很难看出这房子原来的模样了。
“还有其他房间吗?唐福老伯伯,你上哪儿去了?老伯伯──”奇怪!老人家不是手脚缓慢,这一次为什么消失得如此迅速?
火光照耀的四周,全是黑黝黝一片,吓得她寒毛直立,尖叫声全都缩回肚子里。她实在没勇气再往前跨出一步,连忙缩进充满杂物的房间。
这房间反而令她安心多了。
小心翼翼的跨过摆满书堆的地板,将包袱放在看来是唯一可以放东西的架子上后,她好奇的放眼张望──哇!全是有关星象学的书本、竹册。
老爹是教书的夫子,他的书很多,可是跟这屋子一比,根本及不上人家的十分之一。
这屋子虽乱,但不臭,灰尘也不多。
反正也睡不着,她小心的举高烛台,慢慢地在大屋书阵迷宫周游起来。
她发现,自己读过的书册,四书、千文书之流的典籍这里一部也没有,除了深奥的星星书册、卜筮、医方、易经类,属于“不入流”的典籍倒是种类繁多。
看来,少爷的兴趣十分广泛,不过,都是跟科举没关系的兴趣。
走到大屋的尽头,她发现此地异常清洁干净,只有一块长长的木制平台,一、两件破袄子和一根通往屋顶的长绳。
长绳?“哇──”小春发誓,她只是轻轻碰一下,她不晓得屋顶会掉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小春不是故意的!”她边哇哇大叫,边抱着头找个角落缩起身子躲。可她等了好久,都没听见屋顶掉落地面的砰然巨响,觉得奇怪,狐疑的仰起小脸向上一瞧──
咦?屋顶好好的垂在横梁旁,倒是开了四方洞口的部位,可以直接看见天上明亮的星空。
“真漂亮!”这是一个满天夜星、璀璨热闹的夜空。
她好奇的试试长绳旁的长栓──哇!原来是可以调节屋顶角度的机关。
“是少爷设计的吗?”如果是,那少爷的手艺可真是巧呢!
放下烛台,找本小册,就在星空下夜读吧!
躺上木制台子,小春心中的惧意渐渐消失了,翻阅着手上的小册子,竟是署名“唐正熙手稿”的札记。
偷看别人的文章是不道德的!可是──又没人知道!所以,小春一篇篇的看了下去。
少爷的字迹粗犷有力,果真字如其人,批评时政的文章,内涵太深,她看不懂,观察星象的心得,更是看得雾煞煞。
倒是有篇淡泊风节、与世无争的心情记事,小春看得心有戚戚焉。
虽然,小冬老笑她没志气,可她就是想当个小女人,找个喜爱的相公,跟他白首偕老,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这样不成吗?
裘绍祖,你真可恶!要不是你,我苏小春今天也不会住进鬼屋!
可是,一想到他那斯文俊秀的笑颜,她又舍不得怪他了。就这样思绪起起伏伏,后来,她疲倦的蜷缩在木制平台上睡着了。
唐正熙在天空出现鱼肚白时,踏入破旧家圈,他并没有预期还能见到小春。
所以,当他见到在夏日睡床上蜷缩成团的小春时,心底竟有股奇特怪异的感受──
原来,有人在床上等着自己,是如此这般的不同啊!
敝不得,那些老在他耳根子旁嘀咕的同侪,老说家里母老虎多么可恶,偏偏又一个个来劝他还是成亲得好。
唐父是朝廷的星相官,诰封玄微教师,他乐天知命,生性淡泊,将一生积蓄全花在济助贫苦上,唐正熙尽得他的真传,不论是事业或性格方面,且对一切琐事更加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