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近她才察觉到一件事,云弟讲话的口气和举止谈吐,都不再稚气天真,简直像个大人了。
大人!任紫晴不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斜飞入鬓的剑眉,朗若星子的双眸,挺直的鼻梁,淡朱色的双唇,白皙的俊颜,两颊透苦健康的红润色泽,当真美如冠玉,宛如敷粉潘郎,令她不由看呆了,芳心亦感怦然……她从来都没发觉她的云弟已长成一个翩翩美少年了。
一个不经意抬眸,柳慕云瞧见她那失神模样,眼眸微转,一个意念涌上心头,趁她发愣之际,倾身在那诱人的朱唇上轻轻一碰。
任紫晴这才猛然回神,美眸透着一丝不解与惊慌。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没有啊!”柳慕云顽皮一笑。“只是用吻唤醒一个发呆的美人儿。”
怎么会这样,这样肉麻兮兮的话怎会出自云弟口中?任紫晴迷惘地看着他。
柳慕云双眸含情地看着她。“晴姐,我已经『长大』了喔!”
任紫晴脑中仍是一片混乱,无意识地点头说:“是啊!你已经长大了。”
“我想我们可以拜堂成亲了,妳说对不对?”语毕,柳慕云绽开一抹温柔而迷人的笑容。
好一会,任紫晴才会意地惊叫出声。“什么?!拜堂——成亲!”
“是啊,拜堂成亲。”柳慕云点头。
“不……”任紫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只是慌乱地说:“这——这怎么可以?!我……我是……你的姐姐呀!”
柳慕云唇边轻漾迷人的笑意凝视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晴姐不只是姐姐,更是我的『未婚娘子』呀!晴姐忘了吗?妳说过要慢慢等我长大的,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呀!我明天就去跟爹娘说,我想要和晴姐拜堂成亲了。”
任紫晴整个人都呆住了。
多年来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云弟的“未婚妻”,只当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般,伴他长大,教他所有的事情,根本忘了有婚约这回事了。自从多年前林表哥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对她提这件事,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今日他突然说他已长大,又说要和自己拜堂成亲,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转眸看了他一眼,云弟虽还年少,但已称得上是个男人了;想起刚才那一吻,霎时令她心跳加速……在他的注视下,她不禁螓首微垂,粉颊泛红。
柳慕云见她显出娇羞无限的迷人模样,更是倾身过去在她耳畔低语:“晴姐,我已知道一对男女要做什么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任紫晴闻言骤然一惊,本能地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桃腮嫣红如苹,轻骂一句——“没个正经的!”
房里,任紫晴坐在桌边,面前有个放着各色绣线的盒子。
旁边的春桃边绣花边偷觑着若有所思的小姐。
最近两天,小姐老是在发呆,是因为少爷和谭总账房出门不在家,让她颇觉不习惯吗?
“小姐,妳在想念少爷吗?”
任紫晴被问得猛然回神,忙转首左顾右盼。
“他回来了吗?在哪里?”
小姐的反应有点奇怪。春桃忙问:“小姐,妳和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吗?”
任紫晴心头又是一惊,连忙否认。
“没——没有啊!哪有发生什么事。”语毕低头故作专心绣花的样子。
苞随伺候小姐十余年了,春桃才不信两人没发生过什么事,不然一向沉稳大方的小姐,怎会露出如此惊慌无措的神情。
突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任紫晴和春桃都被吓了一跳。本以为又是冒冒失失的少爷,待看见倚门而立的是屏妹和她的侍女夏儿,任紫晴本能地松了口气,微笑道:“屏妹有事吗?”
董心屏俏脸紧绷,美目含怒地走了进来,瞪视着任紫晴片刻。
“表姐,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爱说妳怎样,但有件事请妳要有自知之明!妳年纪不小了,不该误了云哥哥的大好人生,又害他成了柳家的罪人!”
任紫晴完全不明白表妹的指控从何而来,遂问:“我不明白屏妹的意思。”
董心屏十分不客气地说:“晴姐今年二十六了吧!足足大了云哥哥十岁;如果再多个几岁,都可以当云哥哥的娘了!还有,假若你们成亲的话,妳有把握能替云哥哥生下一子半女吗?妳可知云哥哥是柳家的唯一命脉!”
董心屏如此不客气的话立刻惹恼了春桃,气得她放下绣布就想回骂几句。
这时,任紫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对她使个眼色。
“屏妹说得有理,我的确是年岁不小了。那依屏妹之见,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退让!”董心屏立刻接口道,紧接着又大言不惭地说:“妳应该把云哥哥让给我!我和云哥哥同是十六岁,还比他小了几个月。我们一起长大,从小靶情融洽——”
“还真敢说哩!不知道是谁和少爷一见了面就打架,还从小打到大!”春桃老实不客气地戳破她的牛皮。
董心屏说得得意之际,谎言突然被拆穿,霎时满脸通红怒视着她。“妳……”
一直静立在她身后的夏儿,更是噗哧一声地笑出来。
董心屏回头狠瞪了她一眼,夏儿立刻敛声止笑。
董心屏回首摆出大小姐气势,怒斥道:“春桃,妳只是个下人!我和表姐讲话妳插什么嘴!”语毕蔑视了任紫晴一眼。“人家说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说得一点都没错!”
“什么!妳……”春桃听了更气。
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感激!竟如此任性妄为想抢夺小姐的未婚夫婿,实在太过分了!
任紫晴尽避对表妹这番指桑骂槐的话有些生气,仍伸手阻止春桃,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明白妳的意思,我愿意退让。”
董心屏听她愿意退让,心上窃喜不已,却未喜形于色,只是冷冷地说:“这是表姐亲口说的,可不是我逼迫表姐的!”语毕,她傲然睨视了主婢一眼,转身领着侍女夏儿离去。
待表小姐离去后,春桃气得拍桌子大骂:“真是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若非老爷和夫人厚爱她们母女,她今天会在哪里?!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今日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得寸进尺,实在太过分了!”
任紫晴暗叹一口气。“可是屏妹说得也没错,我的确得考虑是否还能为柳家传宗接代。”
春桃闻言急声说:“别听她胡说八道了!小姐您的身体健康得很,一定能为少爷生下一子半女的!”
任紫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专心绣花。
春桃见状即知小姐退让之心已定,不禁更气恼表小姐,也为小姐感到无限委屈……小姐十六年的等待,虚掷了宝贵的青春,不是为了今天的退让。
镜子前,任紫晴低垂的颈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像一叶临水的杨柳。她爱怜的眼光抚过镜子里的容颜,轻声叹息着……夜阑人静时,她总会不自觉涌上莫名的感伤,甚至怔忡起来,不明白自己这十余年来,是为着怎样一个理由执着着;而无情的时光像烈日般,一点一滴蒸干了她的青春。
可是,她并不后悔。唉,也许是上辈子欠他的,让她这辈子得用这样的方式偿还,任青春花开花谢、无人赏怜;彷佛像是深夜暗吐芬芳的夜来香,浓浓的花香在暗夜里独开在院墙内,却无人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