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谁为他解答,然后他挣月兑近千年的枷锁,往世间里流浪。
然而,就因自己应承了姑婆的一场托付,最后竟成了什么?
是让他以人的身分阴错阳差地遇上她。教他学了世间男女的情感,萌起想与她共度春秋的渴望。
“少爷……”
常天赐唤回意志,面无表情扫了阿七一眼,声音平静,“回府吧。毋需寻人。”
“啊?!”阿七愣了愣,心想,瞧少爷的模样明明心里焦急,为著少夫人忧心,为什么不快快请人搜寻?真是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了。
常天赐不理会众人,跨出大门,迳自离去。
阿七一时间也想不了这许多了,边嚷边追上去,“可是少夫人她、她……少爷、少爷等等我——少爷,您手还在流血……等等啊!先止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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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他们家的少爷是神人吗?说不用找人,果真是毋需找人。
两个主仆一回常家,刚进大厅,离奇失踪了几个时辰的常家少夫人正好端端地坐在太师椅上,陪著常家主母喝茶闲聊。阿七张大嘴,几可塞进三个卤蛋。
“赐儿回来啦。”常夫人眉开眼笑,与媳妇儿一同望向踏进厅里的常天赐。“我和虎娃儿谈到你,正说到你孩提时候有趣的事。”
“大娘。”他如往常一般,声音不躁不扬,一对眼却深沉起来,调向微垂螓首的妻子。
从总铺子一路回来,心中因她毫无留恋的离去隐隐泛痛,他尝过迷失的痛苦,以为这一回错到底,全是自己单方付出,她让他在人世中、以人的身分再次失去方向。
而此刻乍见她,好端端坐在眼前,在唾手可得之处,他心中的冲击震撼,著实难以描喻。
“阿七说你不见了?”他问得寻常,像件不关痛痒的事。
虎娃内心的震动不比他少。
原拟好要一走了之,长痛不如短痛,他心里既有其他姑娘,留在这样一个男子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在雪山上,她目送那窝子虎儿远去,就该什么也别想,回族中跟姑婆请罪……可是呵,为什么瞧见腰际那块虎头环佩,双目又流下眼泪?为什么会觉心魂欲裂?只因往后月岁,再也不瞧他一面?
然后她回来,由苍茫雪山瞬间转移,告诉自己,她仅是想确认他的身体无银珠护持,是否真要旧疾复发?
“我哪里不见了,不是陪娘说话吗?”她四两拨千金,美眸与他的目光短兵相交,心一凛,下意识荡了开。是自己心虚吧?!她宁定下来,暗想他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多心。
常天赐也不点破,继而又道:“阿七还说,那窝子虎儿不见踪迹,不知去了哪里?”她最最牵挂的。
稍稍一顿,她启口轻语,“不见就不见了,我也不必烦心。”
情绪转变仅在瞬息,森然的内心冒出点点欢意,她终究没走呵……微乎其微,他嘴角淡扬,小小计谋在脑海成型。
“赐儿,过来坐呀,站著说话多累,虎娃今天见到尚书大人了,说了些——啊——”常夫人的话因常天赐突来的晕厥而中断。
“天赐?!”虎娃惊跳起来,欲扑去抱他,仍晚了一步,他毫无预警地栽倒,后脑勺结实地撞在地面,“咚”地好大一声,不省人事。
“少爷?!”阿七终於清醒过来,伸长臂膀想要接住,亦是於事无补。
“快去请刘大夫!”常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向一名家丁交代,那家丁急匆匆跑掉,她转而吩咐伺候的丫鬟准备其他事物,整个大厅闹烘烘。
“天赐、天赐——”虎娃揽住他的头,一时间六神无主,忽地面容刷白,见到常天赐松开的掌心,上头刻划好几条伤痕,尚兀自流出血来。
她伸手捧住他的大掌,感觉他体温正迅速降低,不禁抖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会受伤……流了好多的血……”
阿七道:“是阿七的错。我、我以为少夫人不见了,这才跑去总铺通知少爷……哪里知道少爷一听,就、就急得把手中的茶杯掐破了,碎片全插进肉里,他又急著赶回,还没仔细处理,这才流了许多血。少夫人,您没瞧见少爷当时听到您失踪,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跟鬼一样,没想到真又发病了。”
一听,虎娃再难抑制,心中满泛怜情,叹了一声,紧紧抱住怀中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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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夫匆忙赶至时,常天赐已被安顿在房中,掌心上的伤包裹著白巾,虎娃将里头的碎片仔细挑出,边挑著,泪却流个不停,默默淌著,也顾不了旁人安慰。
仅听闻她不见了、失去踪迹,便把自己伤成这样。她心疼担忧下,却又生起一丝甜意。
刘大夫把病人从头到脚彻底诊断了一遍,除手心外伤,再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心痛的旧疾复发,加上失血,才会厥死过去。最后只能开了一帖强心养气的药方,让底下的人抓药煎煮,又吩咐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众人终於退出,常天赐依旧未醒,不过气息已趋稳定,体温亦有回升,房中只留虎娃,坐在床沿瞧著,她握住男子未受伤的手轻轻在颊边磨蹭,像那群虎儿依恋不舍地徘徊在她脚边一般。
他突然如此,个中缘由,只有她知道。定是因自己昨晚从他身上取走银珠。他失去银珠守护,原本转好的病情又要恶化,一定是这样的。
抿著唇,头一甩,手成剑指在自己眉心施法,一颗银光灿烂的珠球冉冉而出,在指上生动,接著,她探向前去,将元虚再度灌注到男子体内。以往是姑婆强将它赠予,她心中万分不甘,而今是心甘情愿,只求他好转。
“唉……”长长一叹,她倾靠过去,身子轻轻伏在他胸上,心乱如麻。“该走该留?该要如何……”
靶觉他胸膛的规律起伏,她数著一声声的心跳,不知过去多久,忽地微微鼓动,听见他带哑的嗓音轻震耳膜,如此温柔。
“怎么又哭了?虎娃儿,你把我的衣衫都哭湿啦。你呵……”
虎娃心中惊喜,连忙抬起头望去,那男人已然醒来,双目炯炯,唇上虽无血色,却浮动一抹虚弱的笑。
“天赐……”她七手八脚由他胸上爬起,瞥见他前襟浸湿,是自己闯的祸,咬了咬唇,一手擦掉颊边的泪,一手则徒劳无功地拭著那片泪渍。
“我晕倒了?”他困顿地眨眼,轻咳了两声,“好久没发病了……”
“觉得如何?心口会疼吗?”她紧紧一问,眉目忧色。
常天赐淡笑摇头,瞥见她香腮上的泪痕,不禁叹息,“你呵……”
见他不把话说尽,俊颜透著淡淡无奈,虎娃想也未想便道:“我这模样,你见了不欢喜,心里是不是又说我、说我像个小女圭女圭?”
常天赐望著她一会儿,缓道:“从昨儿个就一直见你淌泪,问不出理由,哄不了你,直要我别管……这还不像小女圭女圭吗?”
听他直言不讳,真把她当成耍脾性的孩童,新一波的珠泪不争气地涌出,一时间内心又气又苦,她顿足,倔强地轻嚷:“对。我就是小女圭女圭!任性粗野,哪里比得上你心里头的姑娘?!”她不想吵的,可是委屈和猜疑积在心房,受不了丁点撩拨。
他双眉陡地挑起,饶是神通广大,术法灵修,竟不知除她以外,还有哪位姑娘亦在自己心田上?!不禁讷讷地问:“我娶了你,心里还有谁?”
闻言,虎娃更是气苦,想这场姻缘最初的缘由,她千里而来以虚构的身分嫁他为妻,而他则别无选择,只能迁就眼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