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长叹著,她坐下来,认命地查现他们轮番递上的帐册,还得一心两用,耳朵听著他们的口述报告。虽常在深闺,这些东西她平时就已接触,脑中思绪分明,常是对方稍稍一点,她即能理解,跟著提出自己的想法,询问欲知的事务,每每保中提要,短短接触,已得几位资深管事的青睐。
“小姐。咱们十二位将不负老爷之命,全力辅助小姐熟悉一切产业,若小姐有何疑问,尽可询问老朽。”这名老者是众管事之首,姓莫,本在江南一带监管,如今被调回京城,是沈德瑞安排给女儿的得力助手。
“多谢莫老。多谢众位。”商务述职终於结束,闹著的人仍继续争闹著,晓书亲送管事们至大门口,小脸微现疲惫,嘴边仍礼貌地浅笑,又客套几句,门前的人群才各自离去。
好累、好沉重,感觉两肩压著重重的担子,不光是庞大的产业,还要应付家中众人,他们不会轻易甘休的。
?避著,她步回自己的院落,眉心淡淡拧著,许多事横在前头,最教她忧心的仍是爹和六姨娘的去处,不知爹的病如何了?不知他们俩现下何方?
“啊——”撩开通往内房的垂纱,她惊呼一声,因身子突地教人拦腰抱起,天旋地转的,定眼瞧著,自己的腰肢箍著一只健臂,整个人跌进男子怀中,而两人又跌进柔软的绣床上。
“玄三郎……你又吓人了。”她象徵性挣扎了下,脸蛋白里透红,别有韵味。
男子坐起身,双手握住她的,低低叹道:“你非要连名带姓的唤我吗?人间男女称呼自己的情人不是都只唤著名?”他要求真多,“这样表示亲近,也表示对方心中有彼此,你与我,我们已这般要好过、亲热过,一次又一次——”
“玄三郎!”晓书烧红脸庞,右手猛地捂住他的唇,虽是两人独处,但那些甜蜜又羞人的事,他大大方方说得毫不矜持,晓书听著,心儿飞快跳动,直想将他脸上得意神情抹去,又想捉来被子将自己蒙头盖住。
他深邃地瞧著她,嘴虽让她的软荑捂住,他仍有办法将想说的话传递到她的脑海中。晓书阻挠不了,只能乖乖听著,他说——
唤我好听的,要不,我会一直讲下去……嗯,我喜欢你不穿衣衫的模样,我的手滑过哪里,哪里便跟著泛红,还有柔软的胸房,我——
“三郎!”晓书急急唤出,知道若不照做,依他性子,再露骨的话都说得出。
玄三郎拉下她的手,密密包裹著,眼眉俱柔。
“你瞧起来好累。笑一笑,我喜欢见你笑。”
晓书牵了牵唇,有些勉强,满月复忧心弄拧了她的眉间,笑中带愁。
他又是长长一叹,手指抚著她的颊,在她眉心揉弄著,想赶走那个恼人的皱摺。“为什么心烦?”他问,其实心中已然知晓,在沈德瑞称病,与那头女狐单独待在云翠楼中,他隐隐已猜测出来,她准备要带他远走了,只是不知沈家老爷是出於自愿,抑或神智受控罢了。
“我担心爹爹。”她侧著脸摩挲,感觉他掌心的暖意,“他生著病,在家中有人伺候著、关照著,他不肯待,偏偏留下书信跟著六姨娘去,也不知身上的钱够不够使?还有六姨娘,她、她怎度可以这样?!明知爹不舒服,她不劝他,竟乖乖随著爹去了。”
不知是谁随著谁?玄三郎暗自思忖。
“他们心中快活便好,你何需如此担心?”对那头女孤的决定,其实他颇为赞同,若可能,他也想学她,什么都不管,不用理会晓书的想法,只在意自己的私心,然后带走她,成就自己的梦。
“你怎能知道他们是快活的?!三郎——”她仰脸轻问,记起眼前人身怀神通,眼中不由得迸出希望的光芒。“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对不对?你有法术,可以穿透一切、寻找到他们,就像你找到了我……我知道你可以!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找他们回来!”
在她眼中,他是神通广大,有求必应的。
他看著她,眸光微沉,脸色是深思而高深莫测的,彷佛心中之事委实难以决定。好一会儿,声音由薄唇上吐出,冷静而低哑,“我可以。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晓书低喊,揪著他的衣袖。“三郎,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帮我找他们回来,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好不好?”后头几句已夹哭音,听在玄三郎耳中,心烦意乱的。
他的目光更深、更沉,紧迫地盯住女子可怜兮兮的脸庞,紧声地道,话中竟杂著一丝奇异的不安,“我要如何,你都答应?”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若寻回他们,你肯不肯就此跟我离去,就我们两个一起,谁也不理?”他的梦若失去她,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晓书怔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她当然想跟著他去,与他相伴、天涯共行,去看山川名岳,越过广大草原,在天地间流浪。但他对她编织的梦虽美,还不是实现的时候,等一切安排妥当,他便是她此生的依归。
“三郎……”她不想欺骗他,也不能欺骗他,他待她这般好,两个人心中有了彼此,就该坦坦荡荡。“等爹和六娘娘回来,我还是得留下,我、我之前同你说过了,这儿还有我在乎的人……我不能什么都不管,就跟著你走。还不是——”
她话尚未说完,小手已让他甩开,力道并不大,却著实伤了晓书的心。
“三郎,你听我说……”
“不用。我不要听。”他语气还算平静,转开头,胸口跳得急促,好似竭力想平息体内的波动,片刻,再抬起头来时,他眼瞳中染上一层阴郁,眸色淡了些,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和忧邑。
“三郎……你不要这样……”这样的他教她害怕。感觉亲密的两个被无形的刀子割划开来,晓书心慌了,急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她将女子视如生命的贞节给了他,他还不明白,仍心存怀疑吗?!他到底要她怎么做?!
一股冲动在体内流转迸发,他不想瞒著她,决定将事实全数托出。
握紧拳头,他知道自己在不安,从未怕过什么,而这次,怕是要梦醒了。
“你爹的病是假的。他没有生病,这是你六姨娘设计的,将沈府中人蒙在鼓里,不知不觉中带著你爹离去,永不回来。”
晓书闻言瞠目结舌,一千个一万个不懂,怔怔地问:“为什么?六姨娘不可能——”
“没有什磨不可能。我想带走你,她自然也想带走你爹。”他瞪住她,声音清楚逸出,刺入晓书脑中,“她是一头红狐。”
“胡说!”晓书捏紧拳头,急急辩驳。“你胡说、胡说!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冷哼一声,残酷地道:“我胡说有何好处?!你能遇上一头狠,你爹就不能遇上一头狐狸吗?他跟随她去有什么不好?!双宿要栖,美得很!”
“不要!不要!”她喊著,心头逐渐清明,想起六姨太彷佛永不变老的姿容,想起她永远的一身红衣,想起那间几与众人隔绝的云翠褛,她的怪异之处在此时点点滴滴浮上,晓书不愿相信也不行了。
爹跟著狐精去,他早知六姨太的底细,甘愿相随?抑或是被她强迫,中了幻术,让她控制心智?愈想,心头愈惊,又苦无办法,她眼泪飞坠下来。
“你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他语带怒意,觉得在她心中,自己什么都不是,他只想带她走,这么简单的事,却夹杂无数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