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尘猛地立起身躯,俊脸让涤心瞧得有些燥热,急促地说:“夜深露重,妳身子单薄不好再待下去,快些回房吧。”
这便是他的情意吗?不需说明,只要用心体会。
“大郎哥……”见他转身欲走,涤心出声轻唤,连忙就要站起身子,或者是因屈坐过久,双脚些微刺麻,登时下半身酸软无力,人笔直往前栽去。
“涤心!”武尘转身一看,吓了一跳,双臂顺势将她接在怀里。“没事吧?”
他问,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呵呵呵……”涤心竟然娇声笑着,小小头颅埋在胸膛上左右摇动。这也是他的情意吧!她的心暖暖体会着。
武尘放开双手,以为怀中女子会自动退开,可涤心非但没有拉开距离,两只瘦弱的手竟毫无预警地抱住他,连同他的臂膀全让她环住了。
“谢谢你。”她吴侬软语。
武尘不懂她的心思也不懂她的举动,以为她的脚还麻着,需要依靠自己。
“我……明天回……京城。”他没头没脑蹦出一句,也不知为何说这一句,只晓得阎王寨的兄弟若知道他说话竟会结巴,不知要如何取笑他。
“嗯。”涤心轻应,双手在他腰后交握。“我明早约了几位老板谈生意,没办法同你道别……你要凡事小心,为我保重自己。”
然后腰间的紧缚不见了,瞬间失落涌进武尘胸口。
涤心退后一步安详地凝住他,容如花绽,眉目风情,接着,那小小身影越过武尘,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月光添着几分清冷,将地上影子拉得长长的,武尘下意识瞧着自个儿的影儿,若有所思……
※※※
十日后
今日二楼好几个厅房全教人包起。崇文厅来了群老学究,点个菜也要咬文嚼字;尚善厅则是所谓的文人雅士,点菜之前还得吟诗作对一番,听到每个菜名就随口作出一首诗;而守拙厅却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两个门派,瞧那阵仗,八成是来谈判的,连点个菜两边人马也争论不休。
哇!真他妈的!完全不知道跑堂时间可贵!后头还一堆事等着他做哩!
“大柱!守拙厅上菜!”掌柜韩林扯声大唤。
“来啰!”一楼散坐也客满了,跑堂大柱闻声连忙穿过嘈杂人群,明眼人一瞧那利落的身手,不难看出是个练家子。
菜盘交手,韩林在他耳边低语,“四爷交代,留意守拙厅。”
“理会得──”大柱用京片子唱了一句,转身往二楼去,“上菜啦──”
楼下大堂也是忙成一团,跑堂来回穿梭,又因三笑楼肩负的“重责大任”,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嘴巴可不能停,说话才能引着人透口风,江湖上许许多多的消息便在这儿流通。
这时,一名灰衣老汉嚼着花生米,手边还继续剥着,他抬头对住韩林,放大嗓门,“韩掌柜,前些天这三笑楼无缘无故连休数日,大门深锁,半个人影也没瞧见,以往还不曾有这等事。”
“何老儿,您爱说笑。”韩林步了过来,为了扮老成,下巴的山羊须是故意糊上的,他习惯性拈了拈。“怎是无缘无故?明明贴了好大的公告。”
“这可说到问题上了。”另一桌的老主顾插话进来,“喝!我那日原要在这里摆桌合头酒,把和王家上回那桩冲突做个了结,偏偏遇到三笑楼关门不做生意,韩掌柜的,您倒说说看,那张大红告示上『嫁娶大喜』四大字,是真有此事?还是唬弄人?”
“这事还能假吗?”韩林陪笑,知道这群人不好打发。
其它几桌的熟客都让这话题引出兴趣,大伙全七嘴八舌起来,此起彼落的讨论不休,接着,矛头直直指向三笑楼掌柜,定要他说个明白。
“是你们那位大老板的喜事吗?上回我同他打过照面,长得斯文俊秀、双目有神,我记得你们都称呼他四爷。”三笑楼的外场是由韩林出面,武尘则运筹帷握。
又有一位抢话,“他娶的是哪家姑娘?漂不漂亮?为什么要这般神秘,干脆在三笑楼摆宴席,这不挺好?咱们也可以来凑凑热闹,沾点喜气。”
“就是、就是,这老兄的话可说到心坎里啦!”
接下来,又是一阵围攻,韩林根本无法月兑身。
“静静,各位请静静。”他举起双掌安抚,努力要平复紊乱,心中大大哀叹。
这回可让四爷玩死啦!没事弄个嫁娶大喜的名堂,教他在这儿演独脚戏。
韩林仍笑脸迎客,故意神秘兮兮地瞇起双眼,众人见他这个模样全屏气凝神,整个大堂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真切。
然后,他压低声量,“各位猜得没错,正是咱们老板大喜,可这位老板娘听说来头不小,家势大得惊人,江南一带全是她的地盘,和北边的啸虎堡有些关系,和西域蛇族有些关系,和云南滇门也有些关系,和当今皇朝恐怕也有这么点关系,咱们大老板对她是又敬又疼又怕,当然不能让她露面,各位也休再多提,万一这事不小心传到老板娘耳中,惹恼了她,那可要大大不好了,至于怎么个不好法,我不挑明,相信诸位也都知道。”
这招明的警示、暗的威胁颇有功效,众人你瞪我、我瞪着你,想起那姑娘好大的来头,话到了嘴边也都硬生生咽下去了。
“请问……”寂静中,一个女音清脆婉转。
有人敢提问题耶!所有人掉过头、好几对的眼直勾勾望住跨入门坎的女子。
涤心愣了愣,美眸溜溜地环视大堂,从左边到右边,再从右边回到左边,她退后一步瞧清高挂的店名,确定无误后,又坚定走了进来。
“请问武尘在不在?”
“姑娘打哪儿来?寻咱们家老板所为何事?不知可否相告?”见涤心是生面孔,并非阎王寨的人,韩林心有疑虑。
“我是他的亲人,打杭州来的。”
杭州?!那便是江南了!众人抽了口气,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
韩林待要再问,二楼此时却起了骚动,刀剑相交之声与咒骂并驾而起,原来守拙厅两大门派一言不和斗了起来,双方人马抄家伙由楼上打到楼下。大堂的人纷忙走避,来不及出去的只得躲在墙角桌下,场面乱成一团。
武林恩怨,不干己事。这种情况并非首次,三笑楼向来是低调处理,任人斗个你死我活,只要留下一、两个活口让他们讨赔偿便行了。
韩林原本凉凉看着各家招数,忽地记起骚乱之前那位前来寻亲的姑娘,登时一把冷汗,眼光急急在交错的刀光剑影中穿梭,看见她一脸苍白贴着墙壁动也不敢动,双眼闭得死紧。
“姑娘!”他对着她叫,无奈得不到响应。
不少人叫嚣互斗,刀来剑去,涤心只觉耳边生风,微微睁开一条细缝,一个青衣汉子的武器被打飞了,而那柄大刀正对住自己疾扑过来,她不知做何反应,身子彷佛立地生根了。
这瞬间,一双健臂来得好快,扯住她的肩头用劲拉起,衣袍中长腿翻踢,那大刀竟然反向折了回去,穿过大堂切进木造的圆柱里,那人劲道下了十足,刀身完全没入,只留刀柄在外。
“抱紧!”那男子声音紧绷,好似动了怒火。
不必多做指示,涤心早圈紧他的腰际,有他在,她便安心了。
许久未见他大展身手,接下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涤心密密地让武尘护在胸前,见他仅仅用一双腿,将两大门派手中的兵器全踢入木柱中。
大堂的乱象稍歇,终是不得不歇,毕竟刀剑全让人踢月兑了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