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书阁园子那一天后,风琉明显沉默了许多,他拚命让自己忙碌,不断不断地劳累,每日的工作量早已超过身躯的负荷。他情愿如此,拒绝去思索那句把自己震得七荤八素的话。
但显然的,这种“逃避”方式的成效并不显著,毕竟那个始作俑者成天跟在他身旁。偶尔,他的思绪会在不知不觉间月兑了轨,在自己也没能察觉下,拿一双深渊沉思的眼,怔怔地望著三娘出神。
而三娘一直是乖顺的,安静自在地与他相随相伴,将他的一番挣扎尽数瞧入眼底,收藏於心。
昨夜仍旧晚归,拖著疲累的身子上床,这一觉,三娘睡得十分香甜。睁开眼时,外头的阳光正透过纸窗,洒下一室温暖明亮。
伸个懒腰,她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嘤咛。突然,她双目瞠圆,轻呼一声,接著一骨碌地跳起身。
糟,她竟然睡过头了!
她手臂抓过衣衫迅速地穿戴整齐,以最快的速度净脸盥洗,又匆匆忙忙地整顿起一头长发,在发上简单地以一支白角小梳固定著,任著如瀑的发披散成缎。
来不及了啦!丢下梳子,三娘猛地打开房门欲往外冲,差点儿和小春丫头撞成一堆。
“姑娘,你急冲冲的去哪里啊?”小春瞪大眼睛,手中护著一只托盘,“可你哪儿也别去,我帮你端早膳来了。
“小春,现在什么时候了?”三娘好著急,瞧著外头白花花的暖阳,她头都快晕了。
“现在?嗯……刚过了辰时吧。”
“啊……不行不行,来不及了!”她不知不觉扯著小春的衣袖,都快把小春手中的托盘给扯翻了。“风琉今天还得巡视别庄的产业,我跟不上了,他在等我呢!我得走了,没空吃早饭了!”说完,她拎起裙摆想走人。
“姑娘——”小春喊住她,“风教头一个时辰前就出门了,你还是回来把饭吃了吧!”
“啊?!”三娘闻言愣了愣,掉回了头,贝齿轻咬著红唇,跺了一下脚,“他怎么可以先走了?!他答应我的,怎么把我丢在庄里?”
这时,小春己将早膳布妥,她抬眼溜了一下三娘,“我瞧啊,风教头准是心疼你,你别不识好人心了。这几日你跟著他东奔西跑,可把你累惨了。今早出门前,他还特别嘱咐下人们别来打扰你,存心不叫醒你,想让你得个安眠。你可别误会了他。”
原先的焦躁化成一摊似水温柔,在那阳光照射下,三娘心头暖呼呼的,有些腼腆地笑著,清丽的面容难掩喜悦的神情。
“我追上他去。”说著,她又要走人了。
“唉……我的好姑娘。”小春直接捉住她的手腕,强迫地将她按在一桌早膳前,“吃。”不看三娘把食物塞进肚里,她绝不罢休。
三娘竟然不乖的摇摇头,眨著美眸半是无辜半是哀求。她现在心里全是那个人,想见那个人,怎么吃得下东西?“嘿嘿,别这样瞧我,我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春替她盛好粥,碗筷全塞入她手里,“风教头特别交代,一定得看著你把饭菜吃光。”
“啊!”一瞬间,三娘以为站在眼前的是麝香丫头,她最爱缠著她了。
离家这一段日子,也不知道麝香怎么样了?还有阿爹,他想通了没?是否退了袁记药庄的婚约?沉香可有按时煎药服下?她牵挂著碧烟渚,但这里,却有她放下下的人……
唉……心底长声叹息,三娘还是举箸动食了。
“有这么痛苦吗?”小春和她面对面坐下,小手托著腮打量她。
“不是啊,饭菜很好。谢谢你。”三娘回过神思,摇著头笑得温美。“小春……我有些事可不可以向你打听?”
“什么事?要是小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姑娘真好,人长得美,又懂礼节,瞻识又大。小春几近崇拜地盯著她。
“你在别庄待多久了?”
“嗯……已经两年多了。不过小春原是在啸虎堡服侍老堡主夫人,后来老堡主退隐江湖,和老夫人游山玩水去了,我才被分派到长白山的别庄帮忙。”
“原来……”三娘轻点著头,“那你对啸虎堡该是熟悉的吧?”
“那得看是啥事儿了。先说啦,生意上的东西我可一窍不通。”小春坦白地表示,发现三娘的脸轻泛潮红,她嘻嘻笑著,索性一问,“姑娘,你是不是想打探风教头的事儿?”
尽避脸红羞涩,三娘还是勇敢地抬起头。“对,就是风琉。”
“哎呀!这你可问对人了。”
於是,小春真的言无不尽,将风琉与啸虎堡之间的牵扯恩情,以及和大少爷、二少爷情同手足的感情,一清二楚地全向三娘说明白了。
这一早,虽没赶上风琉,倒也不无收获。
三娘心笑。
罢过晌午,别庄的家丁替风琉带了一句话,要三娘立刻到青草坡相见。
说不出哪里奇怪,但三娘还是骑著马儿前去了。
春地里,午后的太阳笼罩,暖风如此醉人。三娘跃下了马背,牵著马儿,一只藕臂则轻轻拭掉额上的细汗。这片青草坡正是上回风琉“偷袭”她的地方,一眼望去,坡地的青青小草生得更加茂盛了。
没瞧见风琉人影,三娘放任马儿大快朵颐,自己随性的席地而坐,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间夹著淡淡青草味儿。
三娘唇边忽儿笑,像想起什么似的,由怀里掏出一件腰饰。
这是风琉的东西呵,她方才却在自己的床边拾获……这代表什么?今早,他是否来过她的房里,瞧她睡得好不?这腰饰称不上贵重,仅是一条银带韧线穿著两粒琉璃珠,而风琉的衣著一向简单朴素,这琉璃珠儿就成了唯一的饰物。他把它遗落在她床边了……三娘把玩著上头的珠子,心里泛著甜。
突然,她顶头的温暖被阴影取代,三娘回眸一瞪,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挺在她身后。
瞧清来人,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你打扰我了。这山坡大得很,你做什么挤过来?”
唉,上一刻还偷偷谱著少女梦呢,见到这横眉竖眼的大块头,好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马逵仗著体型硕大,他挺直腰杆,大声地说:“我就是要找你。终於让你落单了吧!别庄的人全被你蒙骗住了,竟然连大堡主也回函允许你留下……今天我不揭开你这奸细的假面具,我马逵两个字倒过来写!”
事情果然有蹊跷。三娘一副无关痛痒的神态,镇定地起身,双眼戒备的盯著马逵。这儿荒郊野外,见不到什么人烟,如果他想伤她,实在太容易得手了,而就算她解释,她也不认为他会听进耳去。
“你假风琉的名义叫家丁传口信给我。”三娘沉著俏脸指出事实,不动声色地与他保持距离。
“不错!大丈夫敢做敢当。”他双臂交抱胸前,眉竖眼也竖。
“哼!大丈夫是不骗人的。”三娘嗤了他一句。
“你收收那张利嘴吧,我马逵承认说不过你。反正今天是动手不动口了,我非要试出你的武功底子,瞧你这女娃儿师承何派?动手吧!看掌——”他右袖鼓起,巨掌陡然落下。
虽已预知他会出手,三娘仍忍不住惊叫。她迅速地往后跳开,堪堪躲过马逵一掌,却已吓得脸色青白,完全符合病魔缠身的模样。可风琉不在,她可不想扮啊!
“你摆明瞧不起我吗?我已经出声招呼了,你再不亮出真本事,我绝不会心软的!”马逵叫嚣著。
“我不会武术。”
她以眼角余光估量与马匹的距离,若奋力冲去,能有几成胜算?三娘脑海裹打著转,可惜未能实现,另一掌已挟风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