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力气终于告罄,少年颓然一倒,大半身浸在水里。
他动也不动倒在水边,直到水流不停冲带,眼看他就要随水冲走,人面鸟方从低空处俯冲而下,攫住他。
人各有命,有自个儿难关需度,人面鸟返回白泉飞瀑,主要是为了确认“白泉飞瀑”主人的生死,至于最后为何要救这少年?
嗯……主要是,想让此时正卧在炕上的那姑娘安心开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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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去,紫鸢发觉自己是头一回身在北冥之地,能如此安详感受春光,而北冥的春,原来很美啊……真的很美很美……
春阳亲吻她的发,暖着她略凉的颊,心微沉,却是平静的。
“哎呀,沙子进眼了吗?怎掉泪了?”
听到牛大娘疑声问,紫鸢连忙张眸,摇首,眉眼弯弯。
“没——是春阳照了来,有些刺眼,这才流泪,大娘,我没事。”
伤春悲秋不似她的性情,只是这北冥十六峰,以往只觉风霜险恶,而今竟有不同感受,让她一下子难以把持,心湖里的泪便静静流出。
牛大娘咧嘴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燕大爷出门去,托咱好生看顾小娘子,晒过太阳,身子暖暖,就回屋里再躺躺,别强撑陪咱坐在这儿捡菜,你身子康泰,燕大爷也才心安,小夫妻俩往后可别再闹别扭,要好好过日子呀!”
闻言,紫鸢玉颊火热起来。
她之后才知,燕影对牛大娘说道,她是他娶回南边的小娘子,结果夫妻间起口角,她一怒奔回位在北冥的娘家,而他则一路追来,岂料回娘家的车马出了事,她没了踪影,他才会在北冥盘桓这么多天。
无法拆穿这假话,她脸红红,垂下颈项轻应了声。
“咦……是燕大爷哪!今儿个回来得真早,太阳还没落山呢!”
随牛大娘扬声嚷嚷,紫鸢侧眸去看,果然不远处长满小花的丘坡,一道身影出现在那道起伏优美的坡棱线上。
那道男性身影徐徐移动,应是不想在牛大娘面前展露过人轻功,就当个寻常山民,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来她身边。
“大娘,我先带她回屋里,一会儿要转寒,不能任她再待外头。”一返回,燕影走至坐在土檐前闲聊的女人们,直接便道。
牛大娘点着头直笑。“咱也正劝着小娘子进屋里呢!你们夫妻俩进屋说说话,咱该去灶房准备晚饭喽,晚些再喊你们一道儿吃饭。”
燕影道了谢,跟着带自家“小娘子”进屋,只是……他并非牵她或扶她进去,而是当着大娘的面,弯身将“小娘子”抱起。
紫鸢讶呼了声,听牛大娘笑声更响,她脸干脆埋进“相公”颈窝,实在拙于应付。
进了矮屋,她被放回炕上,待男人转身欲走时,她抓住他手腕。
“……我有事问你。”侧卧着,她没看他,淡敛的眸光落在他大手上。
燕影眉微挑,静静在炕沿上坐落,手一直由她拉着。
紫鸢深吸口气。“这两、三天你早出晚归,所忙之事……跟『白泉飞瀑』相关,是吗?”
“是。”他干脆俐落的答话,让她眸线忽地挪向他面庞。燕影似有若无一笑,嗓声低沉再道:“你问的那名少年他没死。”
“啊?”紫鸢先是一怔,倏又理会过来。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彷佛不可置信,忽而嘴角微翘。
“你找到他了,那晚你不在,原来是出去找他的。”
被带来矮屋的那一夜,她被他的唇舌“折腾”得难堪,之后也不知如何睡沉,下半夜曾醒来,他不在屋中,她强撑等人,但他直到清光迤逦进屋才回来。
燕影静了会儿,道:“那晚出去,我主要是想确认金羽姬生死。”
提及“白泉飞瀑”主人的名字,炕上侧卧的身子蓦地一颤,拉住他粗腕的手亦跟着紧了紧。
燕影下颚跟着绷起,吐出胸中闷气,稳声又说:“她死在白泉飞瀑下,我到时,那少年已将她的脸砸得面目全非。”
紫鸢的脸色白了白,五官淡凝,像不知该有怎样的表情,又该有如何的心情。
“我把那名少年暂且交给鬼叔了,他们因你之事,一直未返南蛮,得知你平安后,今日才启程。”
“嗯……”女子螓首略颔,模糊应声。
深峻双目一直注视那张血色偏淡的容颜,感觉她想放开他的腕了,燕影反手一扣,紧紧握住她的手。
紫鸢像是这时才寻回神智。
她张大双眸,回神般用力眨了眨,男人表情深沉严肃,眼神专注且深邃,瞧起来有些凶,但……她是知道的,能感受到的,他在担忧。
怕她心里的伤又扑咬出来,再痛一回吗?
她极淡勾唇,“我们『金氏鸢族』也是鸟族中的一支,如太婆所说,都是远古时候延续至今的一抹精血,只是鸢族族人渐散,血脉凋零,到如今也仅剩『白泉飞瀑』上的一点点余苗。”
听她主动提起身世,燕影暗暗拉长吐纳,双目更是紧盯她不放。
微哑女嗓徐徐又启。“北冥十六峰这儿其实有不少灵修的精魂,鸢族延续到羽姬那一代时,鸢鸟精血早已淡薄到几跟寻常人无异,欲生翅变身根本不可能,这……并无不好,寻常人就寻常人,当个常人一样能活得自在,但羽姬不要……”抿抿唇润泽微疼的喉。
“……她年轻时与一只修炼的鸢妖换了半身血,又学奇术,走偏巧之径,能力因此大增,然后她想将鸢族血脉再延续下去,凡是看上眼的男子,她以重利诱之,又或者以术法掳劫,几年下来,渐渐聚合一批崇拜者,在『白泉飞瀑』上拥她为主。
男人伸手撩开她覆颊的发丝,这宛若不经意的举动,让她心尖微颤。
她掩起睫,细细吐气,语调更轻道:“我想……『白泉飞瀑』上的事你既已探查过,我说这些,许多你定也知晓了,『金氏鸢族』早已污秽不堪,能延续什么?鸢族精血不仅淡薄,还混过妖血,而羽姬她……她竟连奇婬术法也学成,男女同体……”
燕影胸中绷紧,想抚模她的颊,却见她脸容一侧,埋进软垫,方被他撩开的青丝又倾覆而下,半掩那张玉颜。
她姿态闪避,话却未止,彷佛费尽心力才鼓起勇气,只能一鼓作气尽倾。
“许是体内精血已浊,羽姬几年来尽避男宠无数,却只有一人令她怀胎,她产下玄翼,尔后,在玄翼十四岁时,羽姬与他,又诞下我……你曾问我,玄翼是我的谁,我总是弄不明白该如何称他?他既是我兄长,亦是我爹,我总闹不明白……”
这一次,燕影坚定地拨开她的发,大掌覆上她的颊。
她在哭,躲在发幕后掉泪,颊面早已湿漉漉。
第9章(2)
“我不知玄翼与你之间的事。”他嗄声道,此刻听她自述,心已绷到大痛。
脸被捧住,紫鸢无法闪躲,就透过水蒙蒙的泪望住男人刚硬面庞,无法抑止,喃喃又道:“……玄翼待我很好,真的很好,真的……我其实喜欢亲近他,可又害怕太亲近他,有时得克制着,不能对他太好,不能回应他的笑,我总怕羽姬为了强化鸢族精血,要我……要我跟他做那些事,然后诞下孩子……玄翼后来带我逃,他说,要是生翅,就能飞走了,但他最后死在白泉飞瀑下,而我活着,只是……活着要去哪儿?能做什么?不知道啊,我……我不知道……”
“别说了,没事了。”指月复为她拭泪。
紫鸢恍若未闻,昏乱不停语。“……羽姬说了,玄翼其实很想要我,都是我不肯,才把他害死,还有……还有男女同体……男女同体……羽姬将我带回,是想与我,那天白泉飞瀑上,你看到了,她在我身体里,她在我身体里……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