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芳远觉得这辈子似乎没这么折腾过。
他曾以为自己有情,后来觉醒于自己的无情,而现下又成什么事了?
胸中那颗心原来鲜红火热得很,扑扑腾跳,因为一遇上这个老实头姑娘,他七情六欲尽起,喜怒哀乐皆兴,就只剩“举旗投降”这一臭招能使。
可恨!可恨至极!
他兀自咬牙切齿,双袖却缓缓环住了她,将哭泣的姑娘搂在怀里。
一抬眼,发现姓江的那个小子正对他挑眉,他冷着眼瞪回去,眼神充满警告。
现在别惹他!
他一肚子火,再惹他出手,真要闹出人命!
*
第14章(2)
第一次下手——
把针刺进,那声音闷闷钝钝,他含着她的唇,试图将她呼疼声音全都掩盖,掩盖在一个深吻中。
真的太痛了吧,她咬伤他的唇,狠狠咬紧,睁大眼睛直直望进他神魂深到。
他遭攻击的唇瓣不觉疼痛,倒是左胸莫名紧缩,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发狠死掐一般,似告诉他,他做错了,从那一年将她带回“松涛居”一直到现在,他总是做错,隐瞒了真相与本心,到头来,要自食恶果的。
“这样很好……有始有终……挺好……”她瞅见嵌进胸口的钢针,恍惚扬唇,对他低喃。
他头顶仿佛被倒落一大桶冰水,浑身颤栗,肤上爬满冷意。
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她只是他养在身边的玩意儿,时候到了,他拿他该得的,有什么不对?又何曾对不起谁?这撕心裂肺的感觉着实诡异,没头没脑的,他究竟着什么魔?
她身子滑落,他心头紧绷,展袖将她稳稳搂住。
她怔怔瞅着他,那双清澄透亮的眸子似能看穿他的神魂。
她问,语中透着希冀——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是真心的……不是骗我、蒙我,是真心的那种……有没有……”
他心脏绞缩,恨极这种感觉,恨极了她。
这样不对!
他浑身泛寒,双腿仿佛无法着地,有什么啃蚀着他的心,这样真的很不对。
我从未喜欢过谁!
他该要大声在她耳边咆哮,让那声量穿透她的神识,直达她脑海里。
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仅是抱着她飞驰。是他下的手,自然由他善后。
冷汗点点渗出毛孔,他肤上一片寒凉。
他的心亦是一片的凉。
*
再一次下手——
江寒波之所以疯狂纠缠,几是一间间搜了永宁城的大小宅子,翻个底儿掉只为找回樊香实,全因李流玉的状况忽然恶化,昏睡过去,如何也唤不醒。
既是要救,必须快。
陆芳远重新踏进“捻花堂”时,若非樊香实和江寒波挡着,努力说明,“捻花堂”里的十二剑阵险些又要祭出。
他既能使迷毒,“捻花堂”众女也非省油的灯,经手的买卖就有薰香、迷药这一块,再要对付他,自然也做妥了防备。
此时,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仅着雪白中衣的女圭女圭脸姑娘端坐在榻上,十指轻绞着垂在胸前、黑中带紫的发丝,听到声响,她双手下意识攥紧,抬起双眸望着那个走到她面前的青衣公子。
四目相接,陆芳远面无表情,好半晌才道:“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樊香实乌瞳湛了湛,掀唇欲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知道他仍在发怒,头上顶着一片火,两眼这么冷,冻得她由里到外直哆嗦,分不清是被他目光冻着,抑或上一次取血之痛铭记在心,如今要再试第二回,胆气再足也很难不惊无惧。
“流玉那边还好吗?”搜遍脑子,只想出这一句。
“死了八成,还没完全死透。”
他语气乎板刻薄,仍然首勾勾凝望她,看得她不自在地模脸理发,一张下巴变尖瘦的娃儿脸白里透红。
她扯唇,半开玩笑。“你这话要被江寒波听见,他又要跟你闹。”
“好啊,我就等他来闹。”
当他用再乎淡不过的语气说着乖戾的话时,其中的狠劲十足十可怕。樊香实咬咬唇,心里叹气,松了握发的手,改而轻抠底下软榻。
这地方仍是他在江北永宁住下的四合院。
她后来问了,他告诉她是“武林盟”的人替他弄来的,所以……或者……唉,“同气连枝”就是这种意思吧。“武林盟”有难,他视难度大小酌收费用出手相帮,他有求于“武林盟”,对方立马帮他办得妥妥贴贴。
昨日他重回“捻花堂”,瞧过昏迷不醒的李流玉后,只跟江寒波道,要他救人,就把人搬到他的四合院来,别想他也跟着住进人多嘴杂的“捻花堂”后大院。丢下话,他扯着她便走,也不给她充裕时间跟“捻花堂”内的众女说话。
他这公子脾气不发作便罢,一发作实在教人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没辙。
心里忽而一软,仿佛浸在“夜合荡”的温泉池中……樊香实有些惊奇地眨眨眸,这是从他重重伤她到现在,她首次能完全敞开内心,不勉强自己,不掩藏本心,或者还有一点点惆怅,但并不悲伤,因为连惆怅都很有滋味,她像似回到之前的那个樊香实,可以坦坦然地跟她的公子撒娇耍赖,他不再骗她、瞒她,尽避他内心无情,她心中却不再滞碍。
她就做她自己,想爱谁,便去爱。
深吸口气,她表情难月兑腼腆,将那根搁在枕边的钢针取了来,递给他。
“这个……你拿去。”
见他杵在那儿还是不接,她拉来他的袖,硬把钢针塞进他手里。
“我准备好了,动手吧!”她说得豪气干云,接着往榻上一倒,头枕着枕子,双手交叠在丹田处,躺得端端正正。
混蛋!
陆芳远克制不住又在心中狠骂。
第一次下手,他毫不留情,直到刺进她体内,他五感才全面接受了她传递过来的波动,即便心惊心绞,也是事后之事。
然此时握住这根钢针,他掌心竟隐隐发汗,那种恨极她的感觉再次升涌,只是这一次他明白了,之所以恨她、恼她,是因动了情。
他在榻边落坐,垂眸,发丝垂在他两边颊侧,将一张俊庞烘托得更加雪玉迷人。
他抿成一直线的唇冷冷吐出话。“把衣衫月兑了。”
樊香实眨眨眸,红潮迅速漫上清肌。
她踌躇一会儿后,银牙一咬,有些发颤的指慢吞吞拉开腋下衣带,敞开襟口,春光半露,仅让他看到近胸央的那个旧伤。
虽说要取血救人,她是自愿的,但临了要挨那一刺,她还是胆怯得很,紧紧闭上双眸,就盼能够舒紧挨过去。
哪知,等了又等,等到的是他抚罩过来的温掌。
那只透暖的大手探进衣内,按在她上,她不禁一颤,尽管他的指仅是安分地放在那处旧伤,还是让她浑身颤栗,月复中可耻地掀起温潮。
她略惊吓地掀开眼睫,定定望着他。
他的面庞依稀沉静,让人瞧不透,她却口干加舌燥,着迷般望着。
然后,那薄而有型的男性唇瓣轻轻摩挲低声道——
“李流玉的病是因心脉严重受创,与菱歌的状况不同。我取你心头血喂她,先保住她小命,再与江寒波轮流为她输入真气,倘是过程顺利,十日后定见成效。如果医治的法子有误那,就是她命该绝,谁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他这是在跟她说清楚、进明白,怕流玉真不能活,她要把罪怪到他头上吗?
“嗯。”她咬牙颔首,脸蛋红扑扑,一直看他。
“我不能在你身上用迷药,那会使心脉跳动整个缓下,气凝不出,不利于取血……你听明白了吗?”
“嗯。”她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