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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 第13页

作者:雷恩那

不是说,他替她留了命,她自会好好珍惜吗?

既是如此,如今怎会做出自戕之举?

真是他将她逼急了,逼得她仓皇如受惊吓的小鹿,逼得她不得不逃,才弄得额面流血,唇边带红,是吗?是吗?!

他同样衣不蔽体,容色惨白,有什么在内心翻涌,是他认清自己本性后一直嘲弄的东西,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会套用在他身上的玩意儿。

……怎会有情?

神魂深深颤栗,先是冷麻铺满全身,然后是一泉又一泉的热流这刷而过,既冷又热,冷时颤抖,热时抖得更狠,从里到外皆被狠狠扒下一层皮似的。

他垂目,一瞬也不瞬地凝视那张伤颜,看得如此深刻真切,想着他与她的过往,点点滴滴在脑中穿梭重演。

鲍子……

鲍子啊……

仿佛听到那一声声轻唤,常是飞扬活泼,带着点依赖,倘若做错事,心虚了,就法生生的,试图博取他怜悯。

然而最占据他记忆的,是她以低柔怜惜的嗓音,说着——

鲍子……阿实帮你哭过,都哭过了……你别难过……

鲍子……有阿实陪着,就不那么孤单了……

鲍子……公子……公子……

那一声声柔唤皆带情,惹得他竟当真……当真也有情了……

惊骇当面袭来,他气息一滞,苍白面色更白三分,既恼又恨地瞪着怀里姑娘,好半晌挪不开眼。

尽避恼恨,他仍轻柔探她鼻息、侧她颈脉,然后将她放回榻上,拿枕子枕好她的头,最后再轻柔地为她拭血治伤。

这一日反覆折腾,榻上的姑娘真是累了。

神魂暂散,坠进无忧无虑的黑甜境地,她以为自己安全,然风暴已至。

她的公子被她激得执念深种,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放她干休……

左乳靠胸央的地方微痒,樊香实扭了扭身子想避开那抹搔抚,但那感觉如影随形般深进她梦中,不能摆月兑。

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榻上,仍衣衫不整,男人坐在榻边仍旧离她好近,此时,他两手不知探了什么药膏,正轻轻涂抹在她左胸上的圆形小疤。

药膏略凉,带有淡香,是“松涛居”炼丹房内自个儿调制出来的外敷用药,她知道的。这药里边就掺有“寒玉铃兰”一味,每日少量多次涂抹,能月兑皮去疤。

“这药含有微毒,之前你口子尚未收齐,不能使用,如今可酌量试试,只要拿捏得当,一个月后能让疤痕变得平整光滑。”

樊香实怔怔望着那张神态温淡的俊庞,记忆有些错置,仿佛回到北冥的山居生活,公子对她说话、细细吁咛她时,总淡淡笑着,仿佛……从未有过任何争执,她想起的那些片段,仅是她在梦中胡乱搅弄出来的另一个梦。

“额角的伤口子不大,我处理过了,希望不会留疤。”说着,他的目光略扬,迎向她怔然的注视。

樊香实浑身一震,脑中记忆一波波拉回。

她低喘了声,已被松开绑束的小手紧张地抓拢敞开的前襟,慢上许久才晓得要掩住胸前春光。

她身子往后蹭,撑坐起来,退退退,再退退退,直到背部抵着榻内墙壁。

陆芳远并未出手制止,仅沉静看着她逃开,眼中的光点忽幽忽明。

待坐定,樊香实便自食恶果了。

适才她一下子动得太急,此时只觉头量目眩,难受极了。

她拧眉抿唇强忍,有股气在五脏六腑内翻搅,搅得她脑袋瓜不禁歪向一边,像太过沉重而颈子无法负担重量,只好任其滑落似的。

她头一歪,身子也跟着歪倒,有人及时托住她。

男人不知何时上榻了,扶着她的身子,让她沉重的脑袋瓜枕着他的腿,如同以往她替他按揉额穴那般,他的手轻扶她的额,另一手压着她的天灵,下一刻,徐缓而充沛的暖气由天灵穴进入,稳下她心神。

“不是说怎样都要求活,只要有活命机会,无论如何不放弃,你一直这么想的,不是吗?”他嗓声低幽。“所以,别再做那样的事。”他指尖带暖,拂过她肿高的额伤。

樊香实掩着睫,听着他的话,心口一阵颤栗。

此时回想,实不知为何会如此激狂,他逼她,真将她逼得无路可逃了吗?

但他现下何尝不是在逼她?只不过换了另一种法子,硬碰硬行不通,他就想以柔克刚……然,对她而言,他的温柔更具危险啊……

“阿实……”他忽地低唤,徐徐问:“听到了吗?”

樊香实心想,她大可不必理应他,她应该狠一点,拿他当陌生人对待。

但是……只能说她体内“奴性”难除,听到那声“阿实”从他嘴中唤出,她仍抿着唇瓣,然鼻中已细细哼了声当作回应。

他似笑了,手从她额上、头顶撤下,五指为梳,理着她微髦的发丝。

“若是往后我逼急你了,你尽可报复在我身上,可以打我、捶我、掐我、咬我、啃我……所有你能想到的招数,我都乐意奉陪。”

樊香实再次陷进“此公子非彼公子”的困惑中。

她气息稍浓,想从他膝上挪开头,长发却被压住。

内心气恼,她依然闭眸,偏过脸不肯看他,却道:“身为北冥『松涛居』的公子,既与中原『武林盟』交好,就应该行正道,出手要光明磊落……”内颊与唇上受伤,一说话,免不了碰触伤口,她眉间微蹙忍着痛,慢慢又挤出话。“……你怎能偷偷使毒?这样跟『五毒教』有何分别?”

然而,她没等到回应。

男人梳理她长发的指仍有一下、没一下慵懒动着。

到底是她沉不住气,她转正脸容掀睫瞧他,恰是望进他熠熠生辉的瞳底,似乎她愿意质问他、指责他,比什么都好,比远远从他身边逃开、视他为陌生客要好上百倍、千倍、万倍。

樊香实心头莫名一烫,本能欲再撇开脸,秀颚已被扣住,他的手劲轻柔,姿态却是不容违拗。

“『捻花堂』众人围攻我一个,她们就够正派、够光明磊落吗?她们得庆幸,我使的仅是迷毒,中毒者昏迷两个时辰后自会转醒。”他一顿,深深看她。“再者,我行事本就偷偷模模,光明磊落是装给别人看的,你难道不知?”

他话中似带自嘲,樊香实益发看不透他。

话说回来,她哪来本事看透他?

眸底不争气地发热,既转不开头,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她刚闭韶眸子,他的指同时挲上她的唇瓣,惹得她不得不再次瞠目瞪人,而眸底尽是戒备,身子亦随之绷紧。

他没有更进一步侵略,只是眉字间略沉,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而别就离开『松涛居』?”

“不行吗?”她口气逃衅,一颗心暗暗跳得飞急,毕竟从未用这样“大不敬”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不把她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只道:“你跟着你的小牛哥走,曾想过跟他在一起吗?”不等她答话,他瞳心晦暗不明,沉静又说:“可惜晚了。我暗中跟了他几日,见他与一名娇美姑娘有说有笑,态度亲匿,你想指望他来成全你,怕是不成。”

樊香实自然知晓,那美姑娘不是巧儿还能有谁?小牛哥走到哪儿,巧儿总跟着,长辈也都惯着她、由她去,况且双方都谈婚事了,小俩口黏得更紧。

只是被他这样揪出来说,她满嘴不是滋味。

“我的事又干小牛哥什么事?我的事也、也不子你的事……”她咬牙,呼息略急,好半晌才勉强稳下,幽幽道:“为何不能离开北冥?你说过,我并未卖身给『松涛居』,我若想走,谁都不能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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