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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夜合花(上) 第13页

作者:雷恩那

似有叹息拂过她耳畔,暖热如温泉,多少减灭了背上的痛楚。

“阿实被下了西南『五毒教』的『佛头青』,这毒不难解,但解毒过释繁复了些,需药浴浸洗,需针务祛毒,还需以内力将毒素逼出,你乖,忍忍好吗?”

忍忍……她忍……她乖……

呜咽了声,她闭起双眸,小脸又是药汁又是泪,实在可怜。

于是裤子被稍稍往下拉,褪到约股沟之处。

炼丹房中弥漫药气,她全身肤孔舒张,忽觉公子碰触她果肤的指仿佛有火。

她忍不住瑟缩,他却摊平一掌轻轻贴压她的背,开始落针。

“公子,我知道『佛头青』,你教过我的……”肉身热痛,精神萎靡,却无法昏过去了事,不如说些话移转注意力。多说话……也许就不觉痛,也许能忘记公子在她身上的手。

她掩睫,嚅着唇低语。“……『佛头青』,毒从肤入,游走任督二脉五十六穴,初中毒者,脊背浮现痴伤般青点,青点渐聚成团,一丸丸拓开,便如……如佛头上的丸青……”

听她喃喃背诵,陆芳远目光移向那张狼狈侧颜,下针之速顿了顿。

“公子,那人按住我肩头时,是不是已乘机下了毒?西南『五毒教』……那人是『五毒教』门人,小姐被他抢了去……小姐她——”心急,双眸陡又掀启,她突然吃痛低呼,因他发劲弹动落在她背央“神道”与“身柱”二穴上的银针,惹得她剧咳起来,这一咳,毒血即刻被十来根中空银针吸出。

她咳到满脸胀红,眼是都是泪,想把自己缩成小虾米,男人热烫大掌却一直轻压她的背,不允她乱动。

直到他拔掉所有银针,她才宛若重生般吁出弱弱的一口气。

下意识吸吸鼻子,她鼻音甚浓,苦恼低语。“公于是不是很气阿实……很气、很恨……很恼……”

她……猜错了。

陆芳远时到今日才察觉到,即便是自己的心思,仅在自己脑中与内心流淌的思绪,其中的起伏跌荡,竟连他也无法完全识透。

他是气、是恨,但气恨的对象绝非是她。再有,与其说他忿恨,倒不如说他受到极大冲击,心海风浪大作,惊疑不定。

今日在集市里,菱歌与她同时落难,当他掀毁那座皮影戏小棚,站在对方面前时,他仍以菱歌为主——

无论如何,先救师妹。

这样的想法在那当下依然无比清晰,不拖泥带水,无三心二意。菱歌是师父托付给他的唯一血脉,他与师妹感情深厚,凡事理当以她为优先考量。

他听到那人震喉朗笑。

下一瞬,一道人影被狠狠掷将出去,而菱歌遭对方劫往另一方向。

按他的决断,目标既已锁定,便该紧追不放,追到天涯海角都必须抢回菱歌,如此做法才正确,也才是陆芳远该做、会做的,但……没有。

他放弃追上,凭本能跃向脑袋瓜即将砸烂在大石上的樊香实。

樊香实……樊香实……那人拿她使出这一招,结结实实能戳他的软肋。

他不得不救她。

樊香实不能死。还不能死。

她是他六年多来的心血,由他一点一滴慢慢养出来的珍物,如果任由旁人将她砸毁,死得太不值,而他所费的心力瞬间付之东流,谁能赔偿?拿什么来赔?

霎时间整个人一震,他若有所悟……原来啊,陆芳远在世人眼里走的即便是朗朗正道,那些晦暗且卑劣的思绪仍如地底隐流、如肤下筋血。

他知自己并非光明正大之徒,但他善于模仿。

当年他以稚龄之岁投入师父殷显人门下,亲眼看着师父如何珍爱小菱歌,他觉会依样画葫芦,用全部心意珍宠师妹。

北冥“松涛居”与中原“武林盟”交好,互通声气,那是师父的意思,后来“松涛居”由他接手,他仍依样画葫芦,尽避许多时候应付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时,内心感到隐隐厌烦,他照样按“松涛居”一贯而行的路来走。

他装得很像,连自己都能骗过,好像他真具侠义心肠,说穿了,其实是惯于隐藏在别人已建道好的壳内,安全地成为自己。

他,陆芳远,是个十足的道貌岸然者。

他当年起恶心,养着樊香实,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她用在菱歌身上,他总以为师妹是他最后的良心,如今……他却把这“最后的良心”也给抛了吗?

弃殷菱歌。

救樊香实。

完完全全本末倒置!

……只是为何会如此?

出事后,他思绪几度陷进浑沌不明的境地,如坠五里迷雾,反覆地推敲再推敲,脑门暗暗泛麻,似是而非地抓出了一个方向——樊香实是他养成的宝,这个宝是他独有的,从无到有,从虚而实,都是他恶竟下的结果……恶意,却无比认真,所结出的“果”,往后在时机成熟时若能用在菱歌身上,那很好,倘若不能,只要这个“果”一直都在,终有派上用疑之时,只要樊香实不出事,养得好好的,一直都在,就好……即使没有菱歌也……也是……

轰隆——

神魂陡凛,那麻感被无形的什么撞开,麻痹了思绪,最终且最真的答案几要浮出表面时,他却硬生生打住,不肯再进一步深想。

哀着樊香实那头湿答答又贴稠的长发,被药汁浸湿之因,她发尾很不听话地鬈起,他不断挲着她的发,五指忽地一缩,握得极紧,又蓦然放松。

放松五指时,他眉目间的神态也重拾淡然。

他并未回答她的话,却将她捞进怀里重新抱起,大踏步走出炼丹房。

“公、公子……”樊香实委委屈屈地嚅了声,多少带到惊吓。

她衣衫不整,他竟把她抱出居落,不回“空山明月院”,而是直接往峰上而行,爬上通往“夜合荡”的长长石陡。

全赖他行云流水般的轻身功夫,须臾间已走完石阶,通过云杉林。

夜已深,花悄开。

温泉群散出团团细白烟雾,雾中有夜合香气。

樊香实微微发颇,感觉那香气钻进她肤孔里。

她脑中记起那片夜合花,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夜合……夜合……当夜晚来到才展露风姿的小白花,不跟谁争风头,只余香气,浓香芳华,静待夜中独醒之人……

哗啦——

水声一奏,暖热袭身,她被人带进温泉池内。

水漫至她颈处,螓首软弱无力往后一仰,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她身后坐着他——公子和衣抱她进温泉池,她就坐在他怀中,背部与他的胸前亲匿贴慰。

她背后衣裤不是遭撕裂,便是被初到,此时与他相依偎,她心脏瑟缩,每一下跳动都撞着胸骨,微弱的呼息吐纳竟都这么痛……

然后,他环抱她,指端精准按住她的手脉。

她张口欲语,声走出,却先轻呼般逸出申吟。

“乖……你体内的毒尚未拔清,必须再以内力逼出。阿实,再忍忍,别怕。”他需得将她还原成最纯、最伟的状态,无论耗去多少内力。

热气从他指端徐徐溢出,强壮却温和,樊香实感觉得到。

她的手脉如心,配合着那股暖劲脉动,不知不觉间,她的呼息吐纳亦与他同调。

鲍子引领她练气。

他的气源源不绝在她体内运行,穿过经脉上的各处穴位。

他正以饱煦的内劲为她拔毒。

靠得这么近,气息相融,仿佛她是他血肉是的一部分。

“……公子,阿实可以自己行气,你……你不要再耗内力……”她觉得很不安,已经顾不好小姐,还要连累公子,内疚感愈扩愈大。

“不是每个人我都愿意救。”他的声音低沉略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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