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师尊还不赏你一记爆栗。”苏雪英双眸仍湿润,却笑出。
“什么一记?师尊好狠,连敲好几记呢!”鼓起腮帮子。
“紫玉洞内无水无粮,你将神识护在那个地方,肉身才能长久维持。”上官净道。“师尊是要你等我,我要能从南蛮回来,把那个能开启紫玉洞的人带回来,自然能唤醒你。”
杜青青明白地点点头,静默了会儿才出声。“进入那个所在,师尊说得抓紧机会,她老人家又领着我练气……师尊还说,‘西海玉灵峰’即便没了,也就没了,凡事随缘,不必强求……直到后来,师尊身影变得模糊,声音亦淡,我一直留在原地,她老人家再也没出现过……”她看向上官净。“然后紫玉洞洞口重开,我感受到了,只是神思困在灵的最底层,没办法跳出来,但那个男人的气在黑暗中形成金色的光,我跟着走,这才真的清醒。”
“嗯……”上官净模模小师妹的颊,淡微一笑。
“师姊,你带回来的那男人,跟咱们师尊真是亲戚呢!”苏雪英望着刻在紫玉洞内的壁画,再听过上官净约略说明,眉眸间尽是好奇神色。
紫玉洞口重现,上官净终于看清,紫玉洞内不藏宝藏,而是“刁氏一族”这支从南蛮出走的旁系子孙中,那些异能者练气、汇聚灵力之所,除之以外,洞窟岩壁上刻有一幅又一幅的画,讲述几代前他们如何离开南蛮,如何在西海一带立足生根。
壁画里那张模糊的男性面庞,让上官净不住遥想。
倘若传闻是真,这便是那一代凤主爱上的人,他爱上的是自己的堂兄弟。
这样的感情不受世俗允可,但不知因何在她眼里,却觉再真实不过,很像他们刁家人会做的事。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现任这位凤主身上,他……他必定不顾旁人眼光,必定紧紧纠缠,如南蛮莽林中树缠藤、藤缠树,或者共生,或者同死。
“三师姊,那个男人其实很在意你吧?”
听到苏雪英如是问,上官净震了震,眉睫一抬,发现小师妹也跟着起哄一般,很用力、很认真地望住她,等她回答。
“他对你发怒哩!”苏雪英双手盘胸,回想道。“但他这么强,灵力强到教人心惊胆颤,他生你的气,却拿自个儿的身体出气,实在是个怪人。”
杜青青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道:“三师姊,说不定师尊要你往南蛮求援,一开始就打这个如意算盘,让你回她老人家的本家找帮手,顺便让你相个亲,推你入虎口……呃,不是,是帮你玉成其事、玉成其事……咦?三师姊,你脸怎么这么红?你脸红了耶!”事出必有因!
“净!”苏雪英连“师姊”都不称呼了,直接唤名,两眼瞠得好大,一副“有啥奸情,还不快快交代清楚”的表情。
上官净抿紧唇瓣,好一会儿后,她叹气,极轻地嚅了声。“我在南蛮……其实已成了亲,我与他……作了夫妻。”
紫玉洞内一片静寂。
四只圆眸一瞬也不瞬地直瞪住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那你还不去追他?”苏雪英率先回神,张声问。
上官净一怔。“我、我该去追他吗?我们……我和他其实……”
“你心里有他、在意他、喜爱他,不是吗?若非如此,为何与他成夫妻?”
“我只是……只是……”同情他。
她同情他,心怜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但,那是一开始。
她不晓得对他的情意究竟何时而生,似乎顺其自然,如同师尊所说,一切随缘,因有缘分所以相识、相处,他深进她的心,她何尝不是?
她想起七日前在自个儿的小包袱里找到的小木盒。
那木制小盒他一向收在袖底,里边装的是二十来颗红彤彤的“龙血竭”。
十五那日,他大动灵能,血咒提前发作,她当时还安慰自己:心想,他身边有这味奇药,多少可助他补血祛淤,忍过那些痛,没想到当晚会瞧见那盒药丹,也不知他何时放进来的。
她内伤痊愈之速进展奇缓,是她心中窒碍,那是心病,若她不愿坦然面对,再多“龙血竭”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他倒好,把整盒救命药丹丢给她,说离开就离开,这不是存心……存心要她牵挂难受吗?
“既然心里有他,有情又有爱,管你们之间发生何事,总得巴住他不放啊!”苏雪英以过来人的姿态拍拍她的肩膀。“男人需要教,可以跑给他们追,但千万得记得沿途丢饵啊!你从南蛮跑回来,他追着你回来,但他气你、恼你,受伤又流血,然后转头走掉……唉,他是在对你撒娇,意图博取你的怜爱啊!而你竟然跟他较真,当真对他不管不顾了,怎么可以呢?”
遭指责,上官净瞪大眼欲要辩解,但……无语。
许久许久,她才勉强挤出声音。“他……他欺我、瞒我,耍着我玩……”
“他喜爱你吗?真心的那种喜爱?”杜青青一向少年老成,此时却问得天真。
“……我不知道。”上官净微笑着,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我不知道……”
“那就追上去弄个清楚明白啊!”苏雪英抓着她的手臂摇动。“他要真敢耍你玩,我……我就叫我家那口子替你出气,咱们直攻南蛮,西汉打南蛮,怎么也得乱他一乱!再怎么着,总比你这些天动不动就魂不守舍、无精打采来得强吧!”
被师妹们“教训”了一番,上官净心口再次发热,气冲丹田,斗志再起。
追上去!
是的,再怎么样,她都得向他讨个说法,又或者……讨张休书。
※※※
再次踏出南蛮莽林时,上官净吁出口气,将含在口中的薄荷草嚼细吞下。
天色已暗,她沿着以往走惯的路径,在一弯月牙与满天星子的陪伴下爬上梯田坡,找到那条箭泾,她往水源头走,回到位在箭泾上游的竹坞。
“小姐。”
她才走进那片药圃和菜园,身后立时传出声音。
上官净旋过身,对燕影微微颔首。
“小姐终于回来了。”语调平静无波。
上官净略偏着脸端详他,狐疑问道:“燕影,你在笑吗?”她似乎看到他嘴向往上翘了一点点,但只有一点点。
“是的。属下在笑。”郑重回答。
“噢……那很好。”
“是很好。小姐再不回来,等主子哪天想通了,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到那时,小姐不肯回来也会被扛回来。”
她很确定,他刚才想说的是“下流手段”,但“下流”二字突然模糊掉。
脸发热,她深吸门气。“……他还好吗?”
“很不好。”燕影快答。“从里到外,整个都不好。小姐请小心应付。”
上官净还想再问,燕影八成觉得已尽到提点之责,倏地一闪身,又没入夜中。
“小姐?”走了一个,再来一个,朱玉在门边探头探脑,不太确定地低唤。然后,她终于看清楚,圆润脸蛋绽开笑,喜不自禁地冲出来。
“小姐小姐!真是您、真是您!呜呜……怎么去那么久?主子都回来了,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小姐……呜……主子好可怕,他都不说话,动不动就乱打雷,小姐不要不理他嘛,您不理他,大伙儿全遭殃,好可怜啊……”
小丫鬟润女敕身子扑进小姐怀里,像要替主子抓牢般,抱得紧紧的。
上官净叹了口气,淡笑着,安抚地拍拍小丫头的背心。
“朱玉,我一路赶回来,满身满面都是尘土,得弄干净啊,可以帮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