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姑娘果然睡沉沈了,两眉舒弛,墨睫轻轻掩着,泪水于是被淡淡挤落,顺腮滑下。
唉,当真是他的气,他很爱拿真气出来助人嘛,如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似的,烘得人家姑娘香香睡、睡香香哩。
花咏夜近近瞅着少年,越看心头越热,越看,越想叹气。
怎么办?
她好像找到了她的那根葱和那根蒜。
第2章(1)
小小脸。小小手。圆圆眸。圆圆腮。
拌尽月寂花咏夜。你叫什么名字?
余皂秋!余皂秋!我有小名喔……她们都唤我……
“小夜儿,你口风也太紧了吧,原来都跟人家这么熟了,却半句不提,害姊姊我成天想着替你物色好货,就怕你抢太慢,抢不到手。”回廊上,那女音娇嗔,半闹半责怪。“那好,你自个儿都看上眼,既然如此,择期不如撞日,趁南浦散人还留在咱们‘飞霞楼’这两日,你和那位余小爷的事抓紧办吧!明儿个如何?交给楼中姊妹们发落,有咱们替小夜儿护航,包准你和余小爷的头一回共修顺顺当当、舒舒泰泰。”
午后闹过一场后,几名婢子忙着收拾小雅阁,睡去的蕊姑娘则被送回另一边的厢房,此时,南浦散人正在替她把脉,霜姨与楼中两位懂医的金钗亦跟在一旁。
花咏夜甫从那处厢房走出,便被大金钗逮个正着。
今儿个蕊姑娘发病,余皂秋露那么一手,大伙儿见她跟余皂秋在一块儿,就以为往后真要在一起“混”。
听大金钗这么说,花咏夜气一窒,差点翻白眼。
“我才十四耶!还是根小女敕苗好不好?”有需要这么急吗?
闻言,大金钗嘿嘿笑。“你只在意自个儿年岁还轻,可没不认那位余小爷,瞧来,咱家小夜儿对男人终于有点意思了。”略顿,柔荑模了花咏夜的女敕颊一把,双眸眯成弯弯两道。“再说啦,你虽十四,懂的事可多了呀!今儿个不是还躲在天台上看过一场?老五说,她跟司马少侠共修时,瞄到你跟男人在蒲草帘后呢,原来那男人是余小爷……咦?夜儿,你脸红了呢!难得啊难得!”
“我、我这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白里透红!”花咏夜胡乱嚷嚷,一过回廊转角,步伐不禁一顿。
离她们不出五步之距的廊边,整排镂花刻纹的遮阳板子全数收高,少了板子遮蔽,夜空清清,一弯银勾悬于天际,寒星数点,玄衣少年正如老僧入定般杵在那儿。
“余皂秋!”见到他,内心欢喜,花咏夜唤声清亮,随即又想,他站在这儿,莫不是把她和大金钗的对话全听进去了?若听了,又懂多少?双颊莫名麻痒,她下意识抬手抓了抓。啊,模起来还真热呼呼!
精瘦身躯微乎其微一震,他俊庞略侧,仍杵在原地。
余皂秋!
余皂秋!
拌尽月寂花咏夜……你叫什么名字?我有小名喔……
“哎呀,余小爷专程候在这儿吗?好个月下谈心,那好那好,先谈心后交身,心有灵犀才好水ru交融。男女共修是大业,是得好好详划。”大金钗笑得花枝乱颤,用肘暖暖昧昧地顶着花咏夜。“去吧,姊姊我好识相,不会耽误咱们小夜儿的良辰,扰了你和余小爷欣赏美景。”说罢,柳腰一摆,风情万种朝另一头走掉。
简直有口难辩。
是说,她也不是真心想辩啦!
花咏夜挠挠脸,抓抓耳,再挲挲颈子,一连串的小动作。
深吸口气,她咧嘴笑,大跨几步挤到余皂秋身旁。
回廊上的一列灯笼透出鹅黄小火光,淡淡落在她脸上,也淡淡勾勒着他的五官轮廓。他的目光定在某点,没有瞧她。
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就山。她脑袋瓜挪啊挪,直接把脸挪进他视线之内,与他四目相接。
“余皂秋,南浦老前辈答应霜姨了,要在这儿多盘桓几日,除点拨咱们功夫和加强剑阵防御外,还会传授大伙儿一套适合女子的轻灵剑法。你师尊还说,往后‘飞霞楼’试练剑阵,可以让你闯闯,要能挡得住你两刻钟的狠攻,这剑阵便足够应付一流的江湖高手。”
圆圆眸。圆圆腮。
余皂秋抿唇无语,视线被她截住,他面无表情由着她看,也看着她。
花咏夜晃晃脑袋瓜,一只秀荑爬啊爬,像是不经意,又仿佛挺故意地爬上他手背,然后自然而然地握住。
握住了,她便笑开,想藏住腼腆,粉粉腮畔倒泄漏了些心绪。
小小脸。小小手。他由着她亲近。
“余皂秋,如此看来,你跟咱们‘飞霞楼’可要牵牵扯扯,断也难断了。”
她唇角笑深,眸光灿幻。
“偷偷告诉你,我心里很欢喜喔!因为我挺喜欢你,你很怪、很静、很妙、很奇……也挺好的,我头一遭这么喜欢一个男孩子,你别跟旁人说,你……你也不要笑话我。”
她难得羞赧地垂下细颈,握他的手,深深地调息再调息。
好半晌过去,她螓首一点,终子又道:“所以,就是你了。我决定好了。唔……但不必急在一时的,我可以和你慢慢磨。余皂秋,我懂很多事喔,那些都是你不懂的,你信我,跟着我,我会慢慢教你,你听我话,我就待你好。”连命都能赌上的那种好。
她毫不期望少年会有回应,所以面对他的沉默,她仍是笑,心情颇好。
“余皂秋,我们花家有四个姊妹,我行三,大姊和二姊近日去接一批胡商运来的香药,往后你会跟她们见面的。小妹住在“浪萍水榭”,有机会我带你去那边玩,那儿很美、很好玩的……”略顿了顿,她拇指轻挲着他的手,那是个亲匿、又带着点依赖的小动作,她下意识摩挲着,好一会儿才拾话语。
“余皂秋,我想要变得很强……不对,是我可以变得很强。”轻声一笑。“我啊,从小在这儿生长,该懂的事懂得,不该懂的事也懂了。女子活在这世上总是辛苦了些,‘飞霞楼’以女为尊,自我懂事之后,受‘飞霞楼’救助过的女子不知几百人,我喜欢看她们快快活活地过日子,谁欺负咱们,我就打回去,要对方好看,谁诚心待咱们好,我就跟对方肝胆相照,回报人家双倍。”
然后,她也沉静了。
天上一弯月,底下的江面亦映着弯弯一抹月牙儿,忽近忽远处,嘎嘎鸦鸣。秋月夜明明这般凄清,在花咏夜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内心的话全都说出后,她暖暖心窝一片平静。
“余皂秋……”唤声低柔。“谢谢你。”谢他很多、很多事。她无法说明,那是一种感觉,觉得他出现了,来到她的面前,让她打从心里欢愉。
“哎呀,反正就是这样啦”
脸热,这滋味她尚在适应中,刚欲放开他的手,五指反被扣住,不让她撤。
“余皂秋?”
这一方,他略略举起抓握她柔荑不放的手,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微皱眉峰,似乎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握她的小手。
花咏夜不禁噗哧笑出。
眼前这位被称作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啊,这般傻里傻气、愣头愣脑,不好好教怎么成?
这“重责大任”,她接下了!
三年后
一声寒鸦啼,十里落叶黄。
尽避现下情势紧迫,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入林后听到那声乍响的鸦啼,花咏夜的唇角仍不由得一勾,记起常一身鸦黑的黝俊少年。
噢,不对,他早就不是少年。
上次见到他时是两个月前之事,他不仅变得更高,双肩更宽,胸膛也厚实得可以,臂膀和腰月复肌块全硬邦邦,身形显得瘦长,却精劲有力。反观她,四肢虽修长,个儿却仍娇娇小小,看来是没什么往上长的本事了,不过她还是有足可说嘴之处,个儿虽不高,胸脯倒长得出色,圆圆鼓鼓的,将来与他共修时,他应该会喜欢……啊啊啊!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