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岩秀双目眯细。恶声低咆:“混账,你敢玩你大爷我——”
“哇啊,不敢啊——”快跑快跑,“秀爷您好好躺着,多保重,别乱动,小的去去就回。”不回不回,除非爷来喊人,他可不会傻得自投罗网去当出气包。
小范才窜出廊前,便瞥见一名秀美孕妇迎面走来。
她扬睫见到他,步履未停,对他点点头又微微笑。
呜……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好感动啊……他们家秀爷千盼万盼的,这会儿终是盼到头喽。
他张嘴欲唤,秀美孕妇对他摇摇头,他则会意的连连点头,咧嘴笑无声,随即,他使上苦练多时,终有点小火候的轻身功夫,倏地一闪,快活地奔离渊霞院。
房内,游大爷突然烦躁得浑身不对劲,躺这样也不对,躺那样也不好,他干脆翻身坐起,哪知还没坐定,头又犯晕,再次病歪歪地瘫软在榻上。
罢才有仆役将煎好热利汗的药汁送来,他不喝,那碗药还搁在桌上。
他把服侍的人全遣走,把小范也吓跑,身体不适,甘愿自个儿孤零零蜷伏着。
他谁也不要理,谁来了,他都不要再说话,就让他重重中暑,让身体里那些无法散出的热气将他热死算了……
越想,越觉自己悲情。
面向内墙,他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串开心铜钱取出,握在指间摩挲着。
对着那串宝贝铜钱,他忍不住碎碎念——
“禾良禾良,你怎么这样狠心?老太爷都亲自去请了,你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我……我好可怜你知不知道?都没有人来服侍我,照顾我,他们都不理我……”他大爷反正说谎不打草稿,说得很顺,自言自语又喃:“都没人理我了,我就要死了,我死得孤孤单单,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禾良,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
罢要举步跨进房内的人儿顿了顿,倚在门边听他自怜自艾地说个不停。
“唔……嗯……我看还是不要,你千万别为我哭啊,你怀着孩子,哭多了不好,很伤眼的,我已经惹得你掉太多泪,不能再害你了,我……我反正从小就苦命,苦得很习惯,没人疼也没人爱,都习惯了,无所谓的……反正习惯也就好了……你不要为我哭,我若死了,灵魂还是会飘啊飘地绕在你身边,怎么也不离开,你不要哭……”
他怎么说得……说得好像她真在哭?
噢,老天爷,她是真的掉泪了,泪水无预警地滑落,她哭着,心里却涨满描绘不出的感动。
她这位孩子气的大爷,就是有办法牵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她心痛难舍,如何也不能舍,只能想疼他,爱他,珍惜他……
静谧谧走近,尽可能放轻步伐,她觑见他抓着那串开心铜钱喃喃叙说,密密亲吻,仿佛那串铜钱就是她,他的每个吻都落在她肤上。
她的脚步仍惊扰他了。
他蓦然回首,漂亮的杏目显得凌厉。
在乍见她时,他目中那分凌厉光芒瞬间消散,化作惊异不定且依恋的两泉。
他简直不敢相信,双目眨过又眨,那可人的影儿还在。
他想说话,但张口无声,只会呆呆望她。
禾良抹去颊边湿意,嘴角噙着软弧,她主动走近,敛裙在榻边坐下。
“老太爷说你回来了,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告诉你才好。”
“……什么事?”他怔问。
“唔……你知道吗?”她晃晃脑,如若叹息道:“那时你说我偏心,问我为什么向着别人……我听了好伤心。”
游岩秀唇色更白,透病气的眉宇浮现懊恼之色。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对,我该死……我,我让你打,任你咬,你想怎样都行,就是……就是别又走了。”
她笑意加深,眼儿弯弯,然后抓起他一只大手凑到唇边,真张嘴咬下。
她咬得不轻不重,放开时,他手上多出两排小小齿印。
他瞧瞧那小巧印子,又直勾勾瞧她,嘎声道:“呐,你已经咬我了,就不能走,你还想再咬,想咬哪里,全随你意,就是不能走了。”
唉,她的傻气大爷啊……禾良也不允诺,只沉静问:“我的开心铜钱又掉了,是不是在你那儿?秀爷能把它还给我吗?”
有一瞬间,游岩秀想撒谎瞒天过海,开玩笑,那串开心铜钱是她的宝贝儿,他要真还了她,那,那她调头就走怎么办?
可是……他总不能不还她呀……
沉吟了会儿,他下颚紧绷,最后仍是把藏在凉被下的铜钱串取出,咬牙给了。
“秀爷替我系上好吗?”禾良开心地伸出皓腕。
游大爷嘟着颊,闷着头,抓着串铜钱的五彩线两端,在她右腕上打小结。
“谢谢。”禾良晃晃小手,开心铜钱也跟着晃。
然后,她起身离开。
游岩秀心脏重抽三大下,想也未想便扑去要拉住她,结果他扑得太包,头晕加目眩,头重又脚轻,砰地一响,整个人竟跌下榻。
“秀爷?”禾良吓了一跳,回眸见他滚落地,惊得她不得不止步走回,“身子不舒坦,还不安分躺好吗?”
“你别走,你若走,我就跟着你,你回娘家住,我就搬去‘春粟米铺’,哪里也不去。”他气略虚地嚷嚷,发现妻子走近,他恶心一起,干脆抱住她的腿,如此一来,她想走就得一路将他拖行。
禾良好气又好笑,“我没要走啊。”
“你明明要走。一拿回你的开心铜钱,你就走,不顾半点江湖道义,”他跪直,跪在她面前,长臂大张环着她的腰身,红红俊脸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哀怨又嚷:“我怎么这么可怜,你怎么可以不理人,我——咦,耶?”他惊喘,定住,脸贴得更紧,仔细感受什么似的,然后,他慢慢抬起头,与妻子的带笑垂眸对上。
“禾良……”眨眨美目。
“嗯?”
“肚里的小女圭女圭在动……”一脸惊奇。女圭女圭在动。
“女圭女圭知道秀爷身子不畅快,好可怜,想安慰你呢。”禾良忍不住模模他的宽额和峻颊。烫烫的,再不处理,暑气侵入五脏六腑就更难散出。
“那你呢?你……你转身就走。”
他本就生得英俊好看,此时杏眼带怨,羽睫轻颤,轻咬薄唇,这爱怨交织的风流模样实在非常人所能抵挡,何况对他有情有爱,又要如何舍下他?
禾良叹气,试着拉起他,“我没要走,秀爷还没喝药不是吗?我得把药端过来喂你呀,再有,等会儿也得帮你用薄荷露推推颈背,搽搽胸口,让你好睡些。”
“你要端药?”
“是。”
“没要走?”
“是。”
“还要帮我推推搽搽揉揉?”
“是呀……”笑叹。
游岩秀突然站起来,微颠,但很快稳住。
他大手抓住她的小手,怕她不顾道义地溜掉,抓得牢牢的,跟着拉她走到桌前,抄起那碗原被他弃之不理的解热药汁,仰首咕噜咕噜地灌。
“喝慢些啊。”禾良轻嚷,才刚说而已,他药已灌光。
游大爷又拉着她走回榻边,从床头小瘪拿出一个小瓶,他知道她都把薄荷露收在那里。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月兑掉衣物,月兑衣动作之快,即便妻子想跑,也无法在那极短时间跑离他三步。
“我们来吧,”全身上下仅留一条里裤,他躺平,一手还握着她。
“秀爷你不放手吗?”禾良坐回床榻,凝眸笑看他,脸容晕暖。
他五官略绷,喉结动了动,握她小手的五指终于慢吞吞松开。
他目光一直锁着她,见她拔开瓶盖,倒出绿色薄荷液,先是往他胸央抹了些,然后缓缓地往外围,以画圈圈的方式推匀开来,推到最外圈,再缓缓往胸央一圈圈收回,如此重复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