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糖块确实不错,甜滋滋的,甜得他心情真好,因为挺像他昨夜在新娘子嘴里尝到的滋味。
哎,不妙!他怎么尽想她?
不行不行,会坏了他响当当的威名!就算满脑子都是她,也得想得不着痕迹,绝对不露馅!
大掌往嘴一拍,把两颗糖含进嘴里,他囫囵吞枣地咽下,脸色更沉,被逼着硬吞似的。“还行。”
“秀爷,您喝杯茶冲冲嘴吧,都吞得胀红脸了,这是何必?”
他是被昨夜春宵帐暖的情事弄成关公脸的。
明明心痒难耐,一早仍硬逼自个儿离开“渊霞院”,会馆和码头仓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即便有事,跟在他底下做事的大小掌柜也还能撑持,不须他在新婚翌日就赶着上工。
他的小娘子真“毒”,一沾就上瘾,他要是赖着她,定会一赖再赖,缠着她不放,要是这事不小心走漏,被永宁城的百姓们听去,他可不威了。
丹田有热气流聚,他内心低咒一声,暗暗调息。
“说道茶,江南陆府茶园可有消息捎来?”他忽而问,转移自个儿的注意力。
“咱们的人还留在江南,和陆府的苏总管周旋,陆家茶全交在这位总管手上,秀爷想独吞对方一整年的雀舌产量,眼下似乎不易啊!”
他薄唇略抿,目中刷过光芒。“要是一直没进展,等年后,我亲自上陆府会会这位苏总管。”
老掌柜嘴皮掀了掀,有话吞吐不出,再掀了掀,竟大大叹气。
“我说秀爷啊,咱不开口憋着难受,今儿个啥日子?现下又啥时候?您好歹昨儿个才当过新郎倌,不去陪陪自个儿的媳妇儿,净抓我这老头子来仓库验货,成什么事了?”
成什么事?
当然是要展现他游大爷意志坚定,绝不沉溺在温柔乡的魄力啊!
就算他的媳妇儿既香又滑、既软又女敕,软玉温香兼之入口即化,他偷偷喜欢就好,绝不能光明正大喜欢给别人看。
他淡哼了声,不在意似的。
“我忙我的,她乖乖待在府里,要想有人陪,府里一堆婢女任她挑,她——”
等等!不太对!唔……不太对啊!
昨日拜堂结束后,在堂上,府内管事德叔似乎跟他提过什么……
啊啊啊——不好!
“现下什么时候了?”他俊脸蓦地变色,飞眉瞠目的。
老掌柜下一大跳,干巴巴的嘴努力要挤出声音。
此时分,仓库前门突然冲进一道影儿,跑得气喘吁吁,见到目标物,那人张口边喘边嚷嚷——
“秀、秀爷啊……我的好秀爷,可、可找到您了!”撑着膝,喘到快不行。“德叔说,他跟您提过,今儿个……今儿个您得跟着夫人回门,都说好的,怎么爷一早就溜得不见人影,连我这个护卫都没带上?”真要命!小范抓着衣袖擦汗,大冷天也跑出一身汗,实在忙翻他。
“她人呢?”
回门!
游岩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忘掉这等要事。
“爷是问少夫人吗?她等您大半天,最后珍二爷陪她先回‘春粟米铺’了。二爷交代我继续找,非找着您不可,我奔去‘太川行’的会馆,馆里的伙计说您刚走,巡二十八铺去了,我只得沿着一间间的铺头问过去,几位伙计大哥还帮忙一块儿找,谁晓得您巡完铺子,竟和老掌柜窝在码头这儿?”直起腰大叹。“秀爷,是说午时都过了,您这新女婿到底回不回门啊?咦?爷……等等我——”
小范好不容易调好气,哪知自家以难搞出名的大爷锦袖一甩,疾步冲出仓库,害他又得提起追赶。
唉,还好他小范有练过,经得起!
一大清早,游家管事德叔已遣小僮送回门贴至“春粟米铺”。
禾良起得有些晚,未着寸缕的嫣红身子被红绸被子密密裹住,两层床帷不知何时放下的,将她围在一方小天地里。
唉睁眼时,她还有点迷糊,不知身所何在,跟着大红颜色和双?锦绣全映进眸底,昨夜在床帷内发生的事便一幕幕浮现。
记起那些极羞人的事,她忍不住轻呼,甚至还孩子气地拉高被子蒙住热烘烘的脸,好似有谁正瞧着她、笑话她。
躲在被子里害羞不已的人儿,简直不像她。
几是翻了一整夜红浪的凌乱塌上只余她一个,不见游大爷的影儿。
她坐起,某种奇异的酸疼感蔓延全身,像虚软着,又觉充盈,这滋味颇耐人寻味,她脸红心热,嘴角软软翘起。
内房刚有动静,两名小婢便踏进来了,是昨日当过小喜娘的丫鬟。
听丫鬟们说,他大爷一早吩咐,要她们俩侯在“渊霞院”,等着服侍她。
说句实在话,房中景象确实……叫人害臊了些,她红着脸,丫鬟们更是红着脸,八成觉得她这位新主母似乎颇为可亲,没游大爷那股子冷酷劲,小丫头俩于是边伺候她沐浴包衣,边眉来眼去地嘻嘻娇笑。
整理好仪容,她先赶去“上颐园”给老太爷上茶请安。
老太爷喝着她恭恭敬敬递上的香茶,灰白眉飞啊飞的,竟边喝边嘿嘿笑,赞她晚起很好,晚起,表示昨夜很忙,睡得很晚。
她被老太爷几句话再次弄得满面通红,费了好些劲儿才重新宁定。
原就定好今日回门,所有的回门礼也已备妥,偏偏等不到游大爷。
他会是存心躲她吗?
又……为什么要躲?
“嫂子,亲家老爷从地窖请出的那坛子陈年老酒,哈哈,实在好得没话说。老大不来,算他没福分,喝不到那坛琼浆玉露,你别往心里去。”
男子的爽朗笑音传进轿子里。顾禾良坐在轿内,尽避天寒落小雪,她仍是让两侧小窗帘子保持通风的半开状态。
此时,两名小婢银屏和金绣跟在轿子右侧,而跟在左侧的则是游家二爷游石珍,另外除轿夫外,尚有两名家仆跟在轿子后头,把顾大爹按传统习俗所准备的面桃饼、糯米甜糕、六色蜜饯等等礼物抬回游家。
闻声,她扬睫瞧向轿窗外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后者怀里还抱着两根系红绳的带叶甘蔗,一样是顾家给游家的礼,带叶甘蔗留头留尾,象征新婚夫妇从头到尾甜甜蜜蜜。
她是今早跟老太爷请安时,才正式见到这位赶回永宁喝喜酒的游家二爷。
据闻,这位自小拜师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的珍二爷把家中生计一股脑儿圈丢给长兄扛下后,潇洒闯荡江湖去了,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久久才返家一次。
虽才相处半天,禾良对自个儿的这位小叔感觉颇佳,是个豪爽汉子。
她微一笑,平声静气道:“秀爷他忙,我明白的。”
游石珍侧目瞥她一眼,嘴咧了咧。“嫂子,老大就那德行,现今落到你手里,往后多的是机会教,你多担待他一些,他其实……嘿嘿嘿……”抓抓冒胡青的下颚。“很需要人疼。嫂子得空就多疼他一些吧。”
不知是否她错看,对方目底极快地刷过什么,那神态竟显阴晦。
她方寸陡凛,似能猜出原因,不多询问,仅轻轻颔首。“我知道。”
她沉宁坦然的模样让他略感怔忡,身形一顿,差点没跟上轿子。
几个大步重新跟上后,他静默了会儿,试探问:“你去过西郊的‘芝兰别苑’?”
“没有。”她微笑摇头。
“但知道‘芝兰别苑’的事?”声音绷紧。
“略知一二。”
“谁说的?”话中带狠了。
唔,算被无理逼问吗?看来,她这位小叔颇紧张自家手足,怕她这个刚进门的嫂嫂欺负长兄。尽避如此,她心中并无怒气,反倒欢喜,因为有人和她一样,把游大爷搁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