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月被他的举止弄糊涂了,但他的触模倒教她想起,之前还以为他又拿怪药要把她的左颊涂出抹不去的痕迹,如深烙在她脚踝上的殷红细圈那般,害她心里又惊又恼,忍不住竟红了眼眶。结果,事实证明那凝脂果然是佳物,短短时间便消红去肿,恢复她原有容貌,肌肤甚至更为细滑。
即便知道他的底细,她仍是模不清他究竟有何想法。
“你打算捏碎我的手泄忿吗?”忍痛,她嘴角淡翘。
她不怕他的。
不管接下来得面对什么,她只怕自己因他而生浮乱的心绪,而这心绪只许自知,她仍在静观其变,不明白那意味究竟是何。
男人的阴沉神色有增无减,轻触她左颊的指改而捏住她的下巴。
他头倾近,瞳底跳着两簇琉璃火。
秘密被揭开,她不怕死地捋虎须,以为他欲将发怒、发天大的怒火,会狠狠地抓住她咆哮、撂下狠厉的话,又或者对她动手,伤害她、折磨她,把满腔忿恨往她身上倾泄,然而,他却仅是瞪住她,瞪了许久,那表情像要把她撕吞入月复,又踌躇着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似的。
他……还好吧?
白霜月这时才发觉,他面容红得有些不对劲,宽额、俊颊,以及眼窝都浮出红潮,紧抿的唇正渐泛紫气。
“傅、傅长霄?”唤惯了他的名号,一时间要叫出他的名字还觉得有些儿拗口。“你听见我说话吗?”感觉他抓紧她小手和下巴的力道正在流失,俊容愈俯愈近,眼中火仍在,直烧向她。
他并未即刻答话,发烫的额抵在她的秀额上,两人鼻尖已然相触。
白霜月心里讶然,不禁僵在原地,然后,听到他沙嗄不已的嗓音低响。
“我带回几件东西,若要……就拿去。”
“什、什么?”
以为自己错听,她瞠圆眸子才要发问,男人的唇却蓦地压下,但那张灼烫的薄唇仅封住她的嘴短短一瞬而已,因他高大修长的身躯突然毫无预警地栽倒下来!
“哇啊!”白霜月轻呼了声,下意识张臂欲要撑住他,无奈这男人沉得犹如一大麻袋掉进水里,吸水吸得饱饱饱的棉花般,重得她根本难以支持,只得抱着他顺势跪倒在地。
他上半身以打算压垮她的姿态,整个儿挂在她纤秀的身躯上,头颅搁着她的巧胃,晓烫的气息一下下烘暖她的耳颈。
她微微喘息着,环在他腰际的手忽而感到一阵黏稠,不禁垂眸去瞧,一看,又忍不住轻呼。
他左边腰侧竟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袍,也沾了她满掌。
“老天……”方寸陡紧,她眉心忧蹙,因那血带着诡异的香气,划伤他的那把兵刀上肯定喂了毒。
此时此际,她没能发觉,她对晕倒在自个儿怀里的男人,似乎太过焦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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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塞高原纵横来去,跟着爹习武,当爹得力的助手,努力维持“白家寨”在西塞的地位和存在价值,白霜月向来对自个儿见微知着的能力颇具信心,直到遇上有着一对琉璃眼的男人,她才渐渐惊觉,所有的事全超月兑掌握,偏移正轨,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不一样的面貌。
“大姑娘,太阳已经从高原那一端爬出来两次了,叔叔还要睡很久吗?他是不是因为流太多血,所以才一直睡个不停?”童音仍未尽月兑的柔嗓在“延若寺”的地窖中轻响,小泵娘如此关怀慰问,即便身处在冰冷石块打造的地室,寒意也要让那软音拂暖了。
“不是流太多血啦,芬娜。”小少年正值变声期,喉结尚不明显,略扬声,倒有点儿像乌鸦嗄叫。“叔叔是中毒了,那个大伙儿喊他什么……什么‘盟主’的人,他刀上偷偷抹了毒,叔叔被对方一群入团团包围,那个什么‘盟主’的还要人设了不少陷阱,叔叔抱着咱们俩飞窜出来,没留神,对方一刀就砍来啦!”
像是说到精彩处,得一再重复叙说才能平复心中兴奋之情,小少年拊掌一拍,眼珠黑亮精神,两手边比画边叽哩哇啦又道;“大姑娘,就同你说了,那一日当真惊险,叔叔就是这么打打打,手中乌鞭这样挥挥挥,双腿再这般踢踢踢,罗坏蛋和他底下一干大小坏蛋就全躺平了!后来要不是那个劳什子盟主领着另一批啰喽赶到,关在‘白家寨’地牢里的人就全能救出来了!”
小少年头一甩,双手握成拳头。“下回叔叔再去救人,我也去,我要去救我爹和其它牧民朋友!”
“格里,可是你又不会武功啊……”芬娜小小声地说。
“我拜叔叔为师,我要练得跟他一样厉害!”
全没思及练武绝非一蹴可及的事儿,待他练就武艺,被囚的那些人都不知下场如何了。
白霜月由着两个小的去说,素手静谧谧地探向兀自沉睡的男性面容,他额温已降,肤上不寻常的红潮也退了,双颊略凹,淡合的长睫在下眼处投落黑影,而呼息徐长有韵,看来已无大碍才是。
我带回几件东西,若要……就拿去。
他所说的“几件东西”,教她错愕惊奇。包括一个小泵娘、一个小少年,还有她那把镶着半月羊脂玉的银溜儿短剑。
芬娜和格里是因当时她被罗醒狮关入地牢,择日要当众处决她,两个正直的孩子便傻呼呼地跑去为她喊冤,说道他俩儿是亲眼所见,罗力不是死在大姑娘的银剑之下,大姑娘也没跟谁私奔,那日在“延若寺”发生的一切,全然不是那几个牧民所说的那样。
他们心底疑惑,自然不知那几个牧民之所以胡造谣言,全是中了迷魂之术。
然而,罗醒狮铁了心要除掉她,哪里听得入耳?当下便把两个孩子丢进地牢了。
芬娜原跟亲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被罗力杀死,格里一家便收留了她,而格里的老爹一听闻儿子和芬娜被抓,急巴巴地赶去求情,却根本连罗醒狮的面都没见到,也被丢至地牢里去了。
按两个孩子的说法,男人该是只身夜探“白家寨”地牢,原可来无影、去无踪,全身而退,无奈被困在地牢多日的人们兴起骚动,那些无辜的人原就被当作饵,要引白霜月现身,因此一稍起动静,罗醒狮底下的啰喽便来得好快,当下围个滴水下漏、火烧不进。
然,天枭要走,谁又能拦得住?
他一臂挟住两个孩子,单手使鞭,轻易窜出重围,未料中原武林的正道人士却在外圈埋伏。
想是之前教他和一批黑衣手下顺利救走白霜月,还把“白家寨”捣毁得乱七八糟,所以这一次的伏击不禁加派双倍以上的人手,更以地形起伏暗设陷阱。再者,武林盟至惠炎阳竟也从中原赶至,亲临坐镇。
听孩子们说,他抱着两个小的险些跌入布满尖竹的陷阱里,硬是在半空回身接过惠炎阳一掌,腰侧便卖给了对方一刀。
若换作以往,她定是惊疑迷惘,大魔头怎么也有仁慈心肠?但如今……
挨在她身旁的芬娜仍小小声地说:“格里,可是有人说……说叔叔是大坏人。”不过她心里并不这么想。
榜里重重地哼了声。“咱瞧那个罗醒狮才是大恶人、大坏蛋!他把好多替大姑娘说话的牧民朋友和寨子里的人全关进地牢里,还让手下侵占咱们的牛羊马!再有,罗力害死你姐姐,叔叔杀了罗力那臭家伙,简直大快人心!咱再瞧啊,那个武林盟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使阴招,叔叔一个打他们百个、千个、万个,那才是大大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