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饼要趁热吃,你忙吧,我不打扰了。”她静语,再次递上暖盘。
有一瞬间,余文音一颗心仿佛提到喉咙,她竟在紧张,怕他拒绝。
他是该拒绝。他偷看她整整三个夏季了,他想,他会偷看她很久、很久,久到潮水不再来,而那片大海再无一朵浪花;久到她在他心中,随着岁月沉淀成如琥珀般的记忆,让他独吟低回。
他该冷着脸、狠着心拒绝。
可是……
可是……
那盘松饼什么时候跑到他手上了?!是他主动伸去接过来的吗?
疑惑尚未厘清,跟着,他听见一个极其熟悉的低沉声音,坚定地说着:“我不忙。”心里一骇,那是他!他不应这么说,但他的确说了!
“你没打扰我。”完了!真是他!
余文音实在分析不出男人此刻的神情,他嘴上虽这么说,眉峰却淡淡纠结,眼底隐晦,却似有若无地闪动着异光。
近看着他,更发觉那脸部轮廓深邃,英挺的浓眉底下是一对好看的单眼皮眼睛。以男性的角度来看,他的睫毛是过分密长了些,当眼眸微垂时,只觉那目光忧郁又淡漠。
他像在生气,又似乎不是。她心里有些迷惑。
腼腆一笑,她沉静道:“我过来找你,除了带大白回来、请你吃松饼外,其实还想看看你的伤。我跌在你身上,把你撞倒了,你手臂的擦伤不碍事吧?”边问,她脸容边偏向一边,顺手轻轻扳过他的臂膀,眼睛不禁圆瞠。
“你没有处理?!”手肘和臂膀后都有伤口,不很严重,但他似乎没去在意,微涸的血珠仍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话真的很少,事实上,是真不知应该说什么,只会定定瞪着她碰触他臂膀的小手,跟着,目光又困惑地移向她靠得好近的小脸。
她垂着眸,白额漂亮,眉心不以为然地淡蹙着,软软的呼吸避无可避地拂在他臂上,他感觉身上的毛孔急速起了变化,膨胀,收辖。收缩,膨胀,他的心舅有些不能负荷。
蓦地,他手里的白瓷圆盘被接走。
“急救箱放在哪里?”没察觉男人的异样,余文音边问着,边将松饼搁在门边的矮柜上。
脸很热,不寻常地发热,脑子里腾烧着一种近乎可耻、下流却又疯狂甜美的念头。他抿了抿唇,被心中极度想亲吻她额头的欲念给吓到……不,不对,他渴望亲吻的绝对不止是她的额而已……
“家里没有急救箱吗?”越瞧心里越不舒服,他都没觉得痛吗?“咖啡屋那儿应该有,我回去拿。”丢下话,她正欲往门口走,男人忽地握住她的细腕。
余文音回眸,疑惑地看着他,见他薄唇微动,终于出声。
“小伤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基本上,要不是她提及,他根本无心去留意那几道际痕。
“不可以。就算是小伤口也要好好处理,至少得消毒。”身为长姊的架势不由自主地摆了出来,她语气尽避柔软,态度却坚定得很。
余家三个姊妹中,她排行老大,底下两个妹妹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可能打小就有当人家长姊、长女的自觉,那体认已根深柢固,让她很习惯去照顾别人,也很习惯把责任往肩上扛。
男人的双目眯了眯,眼神极深,如在评估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在二楼浴室的柜子里。”
余文音微怔,听他慢吞吞地接着解释。
“你要的急救箱。”
“喔……那、那我帮你搽药。”
她是怎么了?竟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意识到他还握着她的手腕,那奇异的温度像烈阳下的海水,明明不灼烫,却依旧热进她心窝。
这一回,他没再有任何异议,只略嫌僵硬地点点头。
撤回手,他双掌轻轻握拳,掉过头迳自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盯着男人宽阔的肩背,余文音不晓得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在他放开她的前一刻,他似乎更用力地紧握了握?
这男人真的好奇怪,怪得害她乱了呼吸,连心跳都乱掉一贯的节奏。
轻徐地吐出口气,她抚着心的地方,觉得……自己也变得有点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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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着男人爬上二楼,一时间,余文音被四周的摆设给震慑住。
楼下、楼上的装潢全是走极简风格。一楼尚有区隔出客厅、半开放式厨房以及其他房间,二楼却全数打通,只留着一间浴室。
三十多坪的空间一览无遗,四面墙上开着三扇大窗,摆着一张KingSize的大床,矮柜上架着一台四十二吋的液晶电视,加长的L形胡桃木桌质地十分细致,桌上放置着两台银白色的苹果电脑,床上还随意搁着一台笔电,而最靠近楼梯的窗子下有一张看起来很能唬人的专业设计工作台。
微倾的台面上摊开三、四张图稿,余文音秀眉微挑,下意识瞄向那些画着平面和两点透视的稿件,眸光又扫了眼电脑液晶萤幕,未关机的萤幕上秀的是3D设计图,她看得其实不很懂,但挺新鲜的。
她注意到,有两张已完成的图稿的右下角空白处,潦草地签着——SeanB.?
是他的签名吧?
唔……情况真是前所未有的诡异啊!她拿他当垫背,害他受了点伤、她和孩子们“借”他的大狗去玩、她送松饼给他、她堂而皇之地踏进他的地盘,而她竟然还不晓得他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原以为和他这位“夏天叔叔”不会有交集,哪里想过距离一下子拉近,像坐云霄飞车般,压抑在心里的好奇也随着这样的变化急遽膨胀、起伏俯冲,快得教她迷惑,且,措手不及。
男人此时走出浴室,手里拿着急救箱,她侧眸,与他难解的深瞳静静对上。
“原来你是室内设计师啊?”她沉静脸容微微绽笑,主动接过急救箱搁在胡桃木桌上,打开。
他眼底迅速地刷过异辉,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按着她的意思乖乖坐在工作椅上,提供手臂上的几道大小擦伤由着她处理。
挟起药用棉花,沾着适量的消毒水,余文音小心翼翼地拭着他的伤处。
他手肘的擦痕最严重,一沾到消毒水立即冒出好多细白小泡泡,彻底把细菌杀光光,但他真没痛觉似的,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眉梢动也没动一下。
“SeanB.?有中文名字吗?”她问得很不经意,小手仍细心照料着,擦掉小泡泡,再一次消毒杀菌。
属于她身上的馨香攻陷他的嗅觉,沉吟好一会儿后,他才抿抿唇道:“尚恩。高尚的尚,恩惠的恩。傅尚恩。”语调低缓得可以,像是经过几番挣扎,才勉为其难回应。
“傅?”余文音对他略显冷漠的态度不以为意,微乎其微地挑眉,嘴角有着俏皮的弧度。“唔……Sean和尚恩是很搭啦,但如果我没记错,B.应该不会是‘傅’的缩写吧?”
又静了整整三秒。“Bruce。SeanBruce。傅是我母亲的姓氏。”
余文音恍然大悟。
她记得表姊之前提过,这栋海边的白色小屋原先的屋主就是姓傅,后来远嫁美国长期定居了。
所以,他是屋主的儿子,每年夏天固定回到这儿度假喽?不过她不太明白,若纯粹真为度假,为什么还带着一大堆工作同行?
另外,台湾夏天的太阳其实毒辣得很,他就从未考虑到其他不燥不闷又不太热的度假胜地享受假期吗?
已连续四个夏季了,他独自一个人回来这里,是因为这片海给了他丰饶的梦吗?他究竟为什么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