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不是处得好好的吗?
两人之前约定为期一年的赌约,再过不久将要届期,他想过了,到得那时,他会向她要一个答复,软硬兼施,无论如何都要她心甘情愿地承认,是对他动了心、有感觉。
愿赌服输啊,她既是输了他,他就够格大大方方地向她讨“彩头”。
然而现下,他真被她搅得怒火中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将她抓到跟前,按在膝上好好揍一顿!
今日,湘江两岸春寒料峭,沙沙作响的木林迎回群群归鸟,酉时时分的鹿石矶笼上一层若锦霞光,映得满江金红。
司徒驭无丝毫赏景的闲情,此时分,他正被一名高大的黑衣汉子无情地扛在肩头,全身上下捆满麻绳,一圈复一圈,密密麻麻,仅露出那张迷人俊脸和一双黑靴。
斑大的黑衣汉子太过忧心自个儿遭劫的妻子,那条白绸巾上的指示,他不敢不从,哪里还管得了司徒驭死活,非捆着他去换回爱妻不可。
“你答应过,我乖乖任你捆绑,你便不伤她。”司徒驭沉静地再一次寻求保证。
刀恩海冷冷道:“她不伤我妻子毫发,我就不伤她。”那人敢动“刀家五虎门”的人,若非他与司徒驭早有交情,绝不可能答应放过对方。
“她不是个会伤害无辜的姑娘,尊夫人不会有事的。”顶多会被乘机模几把脸、捏几回小手、嗅嗅身上的香气。那无法无天的小泵娘以前像是喜爱,近来隐约像是爱上了他这个男色,可不管爱男爱女,待今日之事解决后,他绝不会再任她胡乱妄为。
刀恩海冷哼了声。“别忘了你被我点了哑穴,我妻子未安全换回前,你最好别开口说话。”
司徒驭咬咬牙。他十二万分相信,若他再次出声,这个几要狂性大作的男人绝对会不留情面,把他周身穴位全给点齐。
来到约定地方,江边已有一艘乌篷船静候,那掌船的汉子司徒驭不识得,应是敖灵儿相请“三帮四会”外的朋友帮忙。
上船后,在平静江面上行过约莫两刻钟,瞧那方向竟是返回竹坞的路线,司徒驭勉强抬起脸观望两岸,心中正疑惑,前头一艘小篷船已迎将过来,两船交会之际,小篷船中传出姑娘家的清脆声嗓——
“刀二爷好本事,果然把我要的『玩意儿』给捆来了。我想,阁下扛在肩上的『东西』可以丢过来了。”
闻言,司徒驭漂亮的凤瞳紧瞇,若非顾忌刀恩海,怕他见不到妻子要狂态尽出,他真想现下便把那该死的姑娘揪到面前来,先狠狠训诫一顿再说。
“我妻子现在何方?”刀恩海问。
“总之不在这小篷船上,你把那『东西』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砰”地一响,司徒驭如一袋米粮般被掷到小篷船上,玉面沾了灰,只能如小虫般蠕动身体,瞧起来颇为狼狈。
便在此时,敖灵儿娇扬的笑声从篷内传出,似是暗号,因听见那笑声后,乌篷船上的汉子立即丢开大橹,纵身跃进江里,徒留刀恩海一人,而小篷船上负责掌船的涂小七动作迅雷不及掩耳,硬是了得,大橹一扳一摇,眨眼间已让两船拉开好大的距离,疾行而去。
她教他落得如此下场,却不把劫来的姑娘还给人家,想调船便跑吗?!被“丢弃”在船板上的司徒驭心中一惊,暗暗叫糟,尚不及撑起身躯,江面上已爆开刀恩海的怒喝——
“留下!”一把乌刚刀被猛力甩出,朝小篷船疾飞而至,射入篷内。
司徒驭双目厉瞠,心惊胆颤,怕乌刚刀真要伤人,他翻身滚入篷中,仍不及挡下那利器的来势。
“啊!”脆声惊呼,从头到尾一直隐身在篷内的敖灵儿吓了一大跳,背脊泛凉,定眼瞧清,一只袖子竟被乌刚刀狠狠钉在船板上。
几乎是同一时候,刀恩海已追上小篷船,红着眼愤然闯入篷中,拔出乌刚刀往上挥撩,轰隆作响,整座小篷教他手里的刀器当中划开,毁坏的篷子分向两侧倒入江中。
“她在哪里?!”
见他擎刀逼近,司徒驭沉着脸一滚挡在敖灵儿面前,已暗暗运劲要挣开捆住全身的粗绳,就伯他一怒之下理智尽失,乌刚刀真要见血。
似是以为情况还不够混乱,敖灵儿不惧反而哈哈大笑,嚷着:“刀二爷再不回头救火,你家娘子怕要不保了。”
不远处,一团火光高窜,正是竹坞所在。应是有人接了指示,从岸边放火,那座浮桥已被火舌吞噬。
司徒驭瞠目结舌,几不敢相信映入眼中的火红。
她……她、她竟敢一把火烧了那座竹坞?!
她真敢?!
那里有太多回忆,美好而深沉的回忆,竹坞的每一处,都是他与她分工合力所搭建出来的,她真就这么毁了,还把劫来的人扔在里边吗?!
怒火中腾,气得一张俊脸雪白无色,耳中嗡嗡乱鸣,隐约听见她张狂又笑——
“这小篷船刀二爷既然中意,就让渡给阁下吧!版辞。”
“澎”地大响,司徒驭浑身浸冷,人在瞬间被敖灵儿拖入江中,沉进江底。
她是天生的泅泳能手,身段灵巧,气息沉长,她一臂勾着司徒驭,薄身如鱼地在江中游移,直到两人几要散出胸中真气,她终于拖着他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随即,她拖着他上岸,这处江岸离竹坞虽下甚远,但偏僻许多,是支流又另分出去的一条细小支流。
岸边有四间连在一块儿的简陋房舍,原是涂小七的老家,但自从有了“三帮四会”的总堂水寨后,涂老爹一家全投靠了去,直接与大伙儿住在水寨里,这儿便一直空着。而昨日将杜击玉劫来后,为防万一,敖灵儿亦是在此处睡了一晚,今日才过去竹坞那儿布置一切。
肩上扛着男人,敖灵儿的行动并未受到影响,提着气,一步步将司徒驭扛进其中一间屋中,搁在里边的大杨上。
两人浑身皆湿,兀自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却无心理会。
他躺着,她在榻边坐下,四目相凝,他的凤瞳深幽幽,她的杏眼刷上一层水亮,在无声中往来复旋地刺探、暗斗,仍未分明。
捆在司徒驭身上的虽是普通粗麻绳,但执行这项“任务”的刀恩海爱妻心切,兼之迁怒到他身上,捆绑他的方式周全得挑剔不出丁点儿缺点。
他的双手先是被扯至身后再交腕绑住,而绑住手腕的绳连接颈部,从颈部开始往下作环状层迭的捆套,因此牵一发动全身,他双腕稍动,绳子便勒紧脖颈。对司徒驭面言,要自行挣月兑并非难事,只是得费些神、运用巧劲先震绷困住手腕的粗绳才行。
被拖出江面、扛至这里来,他一直迟迟未有行动,是因为竹坞的那团大火还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他震愕得说不出话来,那团烈焰渐渐在幽深的眼底翻腾,越烧越炽。
片刻过去,他薄唇僵硬地掀动,发出类似磨牙的粗嗄声音。“妳该死的干了什么?”
气海翻涌,心难平静,一时间丹田内真气乱窜,离走火入魔不远了,他一时半刻竟提不出巧力挣开绳索。
“原来刀二爷没封了你哑穴。”敖灵儿秀眉微挑,也不理睬他发火的俊容,略凉的指尖拂上他的脸,拨开那些黏在他额际、颊边的湿发。
司徒驭咬牙,胸口窒塞,喉中又一次泛开腥甜,他几已尝到血味。
“妳烧了竹坞……妳、妳竟让人烧掉那里,还故意把劫来的人往里头摆……妳怎么能烧掉它?!”